本文根据刘守英教授在“中国财富管理50人论坛·2022年会”上的发言稿整理。
现在已经放开了,这是一个重大转变,明年人们得要“过日子”了,体制上需要有一些重大调整。今天我讲的主题是——从战疫体制回到市场体制。
一、战疫体制的特征
战疫体制是我们在疫情三年间形成的一套体制。每个国家在不同时期,为了某一些目标,所形成的体制特征是不一样的。我们这三年期间,为了应对疫情,构建了一套战疫体制,它的明显特征是一套仅次于战争体制。人类的体制可以分成三类:一类是战争体制;一类是抗疫体制;还有一类就是常规体制。
我们的整套战疫体制,基本上是类似于战争体制。它的表现在于:一是一切以防疫为目标,行政系统主导一切,形成自上而下的指挥体系。二是信号的传输靠命令,信号传输到基层以后,这套体制不允许其具有灵活性,因为它要求按命令去执行,但是这一套体制尽管没有灵活性,但基层可以消极应对。我们可以看到,最初基层应对这套体制还是很有效的,但是到后来基层已经疲于奔命,当整个疫情已经大规模不可控以后,基层基本上已经没有办法来应对了。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市场主体和市场力量的退出。所以,这三年形成的这套战疫体制,在很大程度上是行政体制的回归和市场体制的退出,行政命令在整个系统里起主导作用,这就是我想讲的这套体制。现在我们可以看到,政策已经放开了,放开实际上意味着我们要从这套战疫体制向常规体制转变,如果不转的话,放开是无法实现的,即不能回归到一个正常的经济运行状态。
二、恢复常规体制的困难
但放开以后,要从战疫体制回到常规体制,实际上遇到很大的困难。这些困难主要表现在:第一,疫情不会因放开就结束,仍需要有一套应急体系来应对。所以疫情大面积的扩散后,仍需要整个医疗和人道系统发挥作用,放开不是简单的退出,而是改变了抗疫模式。第二,现在已经形成的这套战疫体制有它的惯性。这套惯性首先表现在它已经形成一个系统,这个系统在进入常规以后如何转变?另外是资源配置方式,我们整个的资源配置基本上都是通过行政配置,这套行政配置要转向市场配置也是非常困难的。还有就是利益关系,已经形成了这套战疫体制关联着很大的利益关系。第三,市场力量的恢复。我们现在回到市场体制时,所面临的问题跟东北等地方的问题一样,应该找谁?这三年对已有的市场经济影响非常之大。包括:市场力量严重削弱。市场的主体减少。各个层次的经济活动主体发展非常困难,且信心丧失,未来的方向感也不明确,过去的发展惯性是我只要努力,好好干,总归是有结果的,但现在没有一个企业家敢这么说。另外就是整个国民经济的循环中断,企业和其他企业之间的合约的终止。因此,从明年来讲,我觉得最难的一件事就是如何转向市场体制。
三、体制改革的方向
明年从体制来讲,必须加大改革:
第一,要防止战疫体制向经济领域的进一步蔓延。我们要把整个战疫体制限在防疫系统,限在保障生命线,限在人道体系,这是一套应急体系。即要从战疫体系转向应急体系,但是不能把这套战疫体制延伸到整个经济领域,这是非常危险的,这种危险性不是没有可能,因为这三年间形成的战疫体制还是蛮强大的。
第二,要重启市场。我们今天的主题提到高质量发展,我觉得明年高不高可以再说,但要先活下来,活下来非常重要。中国实际上有两个时期的经验,和明年是特别类似的。一个是80年代初,一个是92年的市场化的改革。真正让市场起决定性作用就是放开让人家干,市场是人创造出来的,不是规划出来的。像义乌的市场,我去看过,最初的市场第一个是在车站,第二个是在政府门口。重启市场的核心就是让大家放开干,找不到路的,让他自己去找路,这比给他规划路要强得多。你规范不出来他要做什么事,让他自己找生路。这是我想讲的重启市场。
第三,培育市场主体。这三年整个市场主体所受的损伤非常之大,如果没有市场主体,经济就不可能有活力。现在的市场主体培育是需要政府下功夫的,像江浙广东这些地方有非常多的经验。政府多花一点功夫在这些市场主体上,比去搞基础设施和大项目的效果要好得多。让市场主体缓过劲来,让其明年能启动得了,走上正轨。市场主体多,活力多,市场信心就有了。
第四,畅通整个国民经济的循环。现在整个国民经济循环不畅通本质上是体制问题,这些体制问题既有疫情之前的,也有疫情加剧的。国民经济的循环就是生产消费流通和收入的循环。其背后实际上是体制的循环,如果体制不打通,国民经济循环就畅通不了。我也赞同明年可以稳增长、启动消费、增加投资等,这些都是我们的老办法了,但明年作为一个特殊的年份,我们这个体制能不能转向市场体制,可能是明年改革最重要的,中国应该开启第三轮的市场化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