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表象上看，网络文学多是幻想题材，好像与现实没什么关系，但如果从作品背后的阅读文化心态出发，就会发现中国网络文学紧密贴合时代文化潮流，表现不同时段的社会心理，那些生动好看的故事折射了不同时期读者阅读心态的变化，是时代精神的“探测器”。

中国网络文学充满鲜明的理想主义气质，通过讲述主角坚持不懈的努力，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最终成为“有为青年”的励志故事，来呈现当下青年人的奋斗心态和自强不息，是时代精神的反映，是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社会蒸蒸日上、人民奋进、努力追求更美好生活这一社会变迁的见证，亦是读者心态的折光。

时代精神的多维表达

中国网络文学类型丰富，充满着天马行空的想象，但是从未脱离时代。每个阶段最受欢迎的网络文学作品，都贴合了时代读者的阅读心理需求，反映了时代的变化。长期以来，幻想架空是网络小说主要的创作类型。2008年，“网络文学十年盘点”活动的十佳作品《紫川》《家园》《巫颂》等，大部分为幻想类作品。2012年，17K小说网评选出来的“年度十大热门小说”《哥几个，走着》《罪恶之城》《网游之天下无双》《特种教师》皆为幻想类作品。2011—2014年，占网络文学半壁江山的仍是高人气“大神”——辰东、唐家三少、我吃西红柿、天蚕土豆等作家作品。玄幻武侠、灵异修真、架空穿越等类型化写作，占据着网络文学的主流市场。

在网络文学发展初期，“虚拟性”是其主要特征。电子虚拟空间给网络文学作者和读者创造了一个表现自我个性和自由的全新空间，“草根文学”的平民化倾向让作者尽情展示被日常生活所压抑、限制的部分自我，张扬本真个性，成为一个时代文化的表征。同时，网络文学创作把文学原点调试为“娱乐性”的文化消费，不追求宏大母题的终极关怀，而是更加重视作品的“趣味”，读者也乐于享受沉浸其中的“代入感”阅读体验。

2015年，现实题材网络小说异军突起，呈现爆炸式增长，在网络文学中的比重继续增加，幻想类作品不再一家独大，网络文学的多元化格局开始出现。现实题材网络小说从边缘走向中心，成为表达时代情感、弘扬时代精神的新类型。像《大国重工》《明月度关山》《大江大河》等作品，洋溢着时代和生活的气息，高扬理想主义旗帜，用开天辟地、敢为人先的首创精神，坚持理想、百折不挠的奋斗精神，讲述先行者们在改革浪潮中的浮沉与探索。

同时，幻想类作品也不再局限于“打怪升级”的传统模式，而是开启了在第二虚拟世界中探索现实逻辑的创作转向，融合艺术性和思想性，体现正确的“三观”导向，在仙侠幻想中书写现实主义人文关怀。如今，无论是玄幻武侠、穿越言情、历史军事等类型，还是现实题材，我们都可以看到坚强的生存意志、不怕苦难的成长历练，既有家国情怀，又有日常生活，对爱和美好生活的追求成为越来越多网络小说表达的时代主题。

“泛类型化”的创作特征

中国网络文学遵循以受众为中心的创作机制，直面大多数读者的阅读需求，创作出不同类型的小说文本，并在原有类型的基础上不断推陈出新，呈现出“泛类型化”的特征。一部网络小说往往囊括多种叙事元素，如架空、穿越、言情可组合成为《醉玲珑》《凤囚凰》《独步天下》等的基本故事模式，科幻、军事、重生可组成《山巅之墟》《枭宠》《烽火：无痕弹道》等的主要故事框架。

“泛类型化”的出现不是偶然的，而是时代读者阅读心理需求变化的结果。在经济高速发展的当下，社会转型期的繁忙与焦虑，快节奏的生活让人们想要在更短的时间内获取更多的信息，“文化拼盘”成为当代读者上佳的选择。除此之外，读者的阅读消费心理从保守型向开放型转变，用于文化消费的时间和费用明显增长，消费可选择性更多，消费趋于多元化。一部好的作品必须能够满足读者多样的阅读需求，能够在不同的社会语境中，与不同的读者产生情感链接，这对创作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创作者必须突破作品的单一性，在作品中制造多层次可供欣赏的“爽点”。这也促成了“泛类型化”作品的大量出现。

生产格局的自我调整

当下，中国网络文学拥有4.67亿的用户规模，且用户增长稳定，未来将更加偏向于年轻化的都市消费群体。从早期纯文学的网络版，到付费阅读机制的成功运行，从通俗类型化文学成为网络文学的主流，到网络小说与影视、游戏、动漫等领域开启多维联动，中国网络文学的用户年龄越来越小，从“80后”“90后”，逐步更迭为“95后”“00后”。目前，Z世代（1995—2009年出生的人）成为网络文学的主要用户。新生代消费群体形成的用户需求，倒逼网络文学的生产格局进行调整。

网络文学在种种题材和领域间不断“破圈”，在“打怪升级”“平民逆袭”的传统模式之外，“次元系”“动漫风”“游戏粉”等热门元素接连登场，给网络文学的创作注入了新鲜血液。例如，新生代作者言归正传的《我师兄实在太稳健了》开创“稳健流”先河；“95后”作家黑夜弥天的《平平无奇大师兄》掀起了“迪化流”的狂潮。“90后”作家会说话的肘子在《第一序列》中，生长出“大兴西北”的“内部梗”，经过书友不断地玩梗传播，在起点讨论区也成为热门话题词。

“90后”“95后”甚至是“00后”作家群体的崛起，“成神作家”愈发年轻，使得网络文学行业年轻化的趋势不断加强。网络文学是以读者为中心的文学，为了满足年轻读者的阅读需求，刻意回避三次元“成人向”的打怪升级模式，更加倾向于塑造粉丝群体喜欢的积极向上、心怀理想的阳光少年形象。在二次元世界中，主角充满表现的欲望、独立的自我意识，对“热血”“信念”坚持到底，表达自己的内心诉求，展现出青春期特有的一种姿态。

中国网络文学要承担起“聚焦新时代，反映新生活”的社会责任，要通过优秀的作品展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时代精神。少年强则国强，发展繁荣中华文化需要重视青年一代的成长，“二次元”世界是想象的，但其内核属于朝气蓬勃的青春文化。

中国网络文学顺应时代变迁，根据大众审美经验的变化，为读者提供了丰富的精神文化产品。网络文学诞生于民间，是具有“草根文化”的文学作品，网络写作及时发表，及时与读者互动，读者的订阅、点赞、评论、打赏，对作者的写作会产生很大的直接影响，作者在创作中会自觉根据读者的反馈进行调整。可以说，网络文学是作者和读者共同完成的。网络文学的生产过程建构了网络作者和读者之间更为平等的关系，这种平等意识也反映在作品的故事、人物的意蕴中，在更深的层面上，实现了对时代读者精神诉求的表达。物质生活日渐富足后，人们在精神生活层面需要更多的自由，更自我的人生想象，更高的自我实现。这是网络文学对时代精神心理的捕捉，并通过网络写作与阅读活动参与了读者精神心理的建构。在此意义上，网络文学不仅是时代精神的“探测器”，也是社会心理的“稳定器”。

（作者单位：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