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经》是一部难读的书,但它为什么吸引了古今中外那么多的学者?《史记·孔子世家》载,“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系》《象》《说卦》《文言》”,又说孔子“读《易》,韦编三绝”,可见其用力之深。其实,不唯孔子,在中国历史上给予《易经》以极大关注的思想家可谓比比皆是。如王弼借《易》开启了魏晋玄风(《周易》《老子》《庄子》三书,时人号为“三玄”),程颐、朱熹等宋代大儒借《易》建立了新儒学体系,王夫之借《易》阐衍了其丰富的辩证法思想等等,无不如是。古今治易,仅成书者即有三、四千家,单是这一数字就很能说明问题。于是,人们不禁要问,《易经》为什么会引无数圣贤竟折腰?有人把这一点归结于同《易经》具有密切联系的所谓预测功能。但事实上,《易经》真正的生命力决不在于它所具有的卜筮的形式和内容,而在于这本书的特殊性质,在于它同诸子之学、乃至整个中国文化之间的特殊关系,在于它所蕴含着的人类智慧的精华。
朱伯崑先生说:“中国哲学就其所依据的思想资料来说,有四种类型:周易、四书、老庄、佛学。”在这一意义上,有人说:“不懂周易,就很难懂中国哲学;不懂周易,就很难真正理解中国文化。”
郭沫若说,《易经》是一座神秘的殿堂。这座神秘的殿堂又是由神秘的砖块砌成的,同时又加上了三圣、四圣的塑造,所以,直到现在还散发着神秘的幽光。面对这样一个对象,我们无论盲目地推崇和赞扬,还是刻意地回避和躲闪,神秘其神秘,都是不对的。正确的办法就是要和它面对面,把它放到阳光下面,因为神秘最怕见阳光,神秘最怕面对面。所以,我们学习《易经》,就是要直接面对《易经》原典,通过对《易经》六十四卦原文的逐字逐句的解读,领会《易经》思想的本义,领会《易经》和先秦诸子、乃至整个中国文化的关系,和我们的社会生活与实践的关系,从而撩开被一些人有意或无意地蒙在周易上面的神秘的面纱,还《易经》以本来面目。用郭沫若先生的话说,就是让《易经》自己来说易经,这时我们会看到怎样的一个原始人在作裸体舞蹈。
《易经》究竟是一部什么样的书?是卜筮之书,还是哲学之书?是历史之书,还是文学之书?抑或如有人所说是一部兵书?其实,在产生《易经》的时代,学科还远没有发展到分化的程度,不同的学派也远未形成,因此,《易经》是一部具有综合性的文化典籍,是整个中国文化的源头,它不专属于某家某派。儒、道、墨、兵、阴阳、法、农、名等诸家之说,皆以《易经》为源头,中国传统哲学、文学、艺术、史学、伦理、美学、政治、管理、科学、宗教等,在《易经》中亦皆见其端绪。《易经》一书所具有的综合性和原初性,主要是由《易经》所处的社会历史条件以及由此所决定的《易经》作者的古朴原始的思维方式和“类化意象”的认知方式决定的。对这样一部书的基本定位,我们可以用三句话来概括:《易经》产生于古人认识和改造世界的需要,它是对我们祖先的生存方式和实践经验的记录和总结;《易经》是我们祖先对他们生活其中的世界的整体认知和直观把握;《易经》是我们的祖先认识和把握世界的第一个思想模式,是我们的祖先探索和把握物质世界规律的最早尝试和智慧结晶。
《周易》的学习和研究,必须走出占筮迷信的误区。人们关注《周易》,决不是因为它能预知未来,事实上,《周易》也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一点。那种把《周易》的现代价值盲目地归结为预测的想法和做法,既是对《周易》的无知和误解,也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亵渎。《周易》特别注重人的主观能动性的发挥,特别注重人的道德修养,特别注重人的自我价值的实现,它所倡导的是一种与神道相对立的人道观念和人文精神。我们今天所见的以《周易》名义出现的许多迷信的内容,实是后人附会的结果。因此,在当前的《周易》研究中应坚决克服本末倒置的现象,坚决反对一些人直接或间接地热衷于作为《周易》的形式和外衣的占筮或所谓预测功能,注意把《周易》由于时代的局限而带有的占筮形式和后人的占筮迷信同《周易》本身所具有的理性和科学的内容区别开来,注意研究《周易》所包含的古老社会的物质生产和精神生产的信息,注意研究《周易》中所蕴含着的哲学、政治、经济、文学、艺术等方面的思想,注意研究《周易》同整个中国文化之间的源流正变关系,注意研究《周易》在整个中国文化发展中的重要作用,以服务于当代中国的文化建设。
本文为“周易古经与先秦诸子”的课堂实录(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