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共产党百年党庆,一些朋友问我有什么感受。我想到自己童年的饥荒日子,这经历已经在《童年的回忆》一书写下了。这本书今天在市场可以找到。同学们有机会要看看,知道昔日的贫困,会比较有信心地处理自己的将来。
我的深交科斯是2013年谢世的,一百零二岁。作为信奉私产与市场的一代大师,他却高举中国共产党——我有他的亲笔信为证。我知道科斯曾经是一个共产党员,可没有问他是哪个国家的共产党。2008年我为他写下一篇题为《中国的经济制度》的长文,在结语中我有如下几段科斯看得高兴、而一些朋友读时流下泪来的话:
“这篇文章我集中于中国做对了什么来解释他们的经济奇迹,想着到结尾时说些负面的话来平衡一下,但写到结尾我不愿意这样做。是中国经济改革的三十周年。中国的传统教我们,一个人生日之际不要把污泥掷到他或她的脸上。也不只是一个人。是一个曾经那么丰富而又有深度的文化。五千年前这文化产出的陶器与玉雕我们今天还没有本领复制出来。为这传统我感到骄傲,而任何人研究过中国的历史与文化,会同意那是人类足以为傲的一个源头。今天,这传统是在复兴了。
“这些年北京做出来的大可引以为傲。你可以详尽地批评执掌政权的人,但他们减少了那么多的贫困,工程之庞大与迅速,历史从来没有出现过。我认为这样的成就不会再重复——不管是何地,不管是何时。
“我坚信私产与市场对社会的价值,不止四十年了。但我从来没有反对过中国共产党的存在。从第一天起我反对通过民主投票来改革。一九八三年,第一次与一群老同志在北京会面时,我不客气地直言:“你们把国家搞得一团糟,要替我把国家修理好。”我们成为好朋友。伤感的是,他们之中多位已经不在了。他们后来做到的,远超我的期望。午夜思回,有时我幻想着要是这些老同志还活着,见到今天的中国,会有怎么样的反应呢?
“中国共产党做出来的成果令我拍案!政党历来有困难,困难多多。党员八千万,要怎样安排党的职责与执行党规才对呢?不可思议。
“党领导与指挥了改革行动。然而,成功的主要原因还是中国的人民:刻苦,聪明,有耐力。只要能看到明天有希望,他们可以在今天忍受着巨大的艰辛。我不想在这里赞扬中国人,但我没有见过一个民族可以在那么恶劣的环境下那样拚搏——而还在笑。二〇〇四年,在国内的荒山野岭摄影,太太与一个在田中操作的妇人闲谈。这妇人说久不久会有一日有受薪工作,雇主会以大车接送她及其他人到工业园去作园艺。天还未亮起程,天黑后才回家,带着面包与一瓶水,一天的工作可获七美元。我见她在笑,问她为何这般开心。她说生活改进了,有生以来她的植树知识第一次有外间的需求,而女儿刚在大学毕业,找到了一份很好的月薪二百美元的工作。是像这个妇人的人,数以千万计的,把国家建设起来了。
“一九七九我发表第一篇中语文章,热衷地下笔是一九八三的秋天开始的。今天在盛年的干部与企业家,那时是大学生。很多读过我写的,所以这些日子,作为一个老人,在国内所到之处,不愁没有免费饭餐吃。跟他们当餐对酒是乐事,也从这些聚会中获得一手的资料来写这篇文章。这里我要以深深的诚意感谢他们,也要再感谢他们的工作,把国家从漫长的黑洞推出来,见到曙光了。”
谨以上述的十三年前写下的几段话,向北京的朋友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