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怀曼 著 吴万伟 译
共产主义的未来不在于应该追求人人都有黄金马桶。
上周,英国前首相温斯顿·丘吉尔(Winston Churchill)的出生地,英国南部巴洛克式乡村别墅和马尔巴罗公爵的布伦海姆宫的一座黄金马桶被盗。
公平地说,这个接通给排水管道的18克拉彩色黄金制成的马桶主要是供展览的客人实地使用(只要他们预先购买3分钟的使用权),是意大利概念艺术家莫瑞吉奥·卡特兰(Maurizio Catellan)展览的一部分,这个展览还展出了一幅雕塑作品“阿道夫希特勒在祈祷”。这个马桶的题目是“美国”(那里有大的“我的室友班克西(Banksy)”的氛围。)这个黄金马桶曾经在在美国纽约古根汉博物馆,有人曾提出可以将其作为贵重物品出借给热衷黄金制品的爱好者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但这个礼物没有被接受。
这是爱德华·斯宾塞·丘吉尔(Edward Spencer-Churchill)似乎可能非常喜欢的的讽刺作品。此人是布伦海姆艺术基金会( the Blenheim Art Foundation)创始人,也是现任马尔巴罗公爵的同父异母弟弟。正如他对伦敦《泰晤士报》所说:“虽然我出生时嘴里含着银色的调羹,但我从来没有坐在黄金马桶上拉屎,所以我很期待。”显然,他是在“开玩笑”,但斯宾塞-丘吉尔的评论并没有显示他真的希望陶醉于此,就我所知接近于颓废新高度:固体黄金通便器。如果有人真的希望放纵享乐一番,他们可以首先吃一些外表撒上可吃金粉的食品,喝上一杯表面上飘浮着黄金雪花的伏特加,然后去拉出迄今为止最高克拉的大便。
的确,按照典型的“愚蠢富家子弟”模式,斯宾塞-丘吉尔竟然向盗贼提出挑战,相信他们不会去盗窃这个闪闪发光的厕所,宣称“它不会成为最容易偷窃的东西。”因为它接通上下水管,任何潜在的小偷“根本不知道上次谁用过马桶,他们吃了什么,”他不打算保护它。当地翻墙入户的窃贼怎么能抗拒这种诱惑?
总体上说,很难不支持这个小偷(66岁的男人,很可能是这个家伙,已经因为这事被拘留了。)这似乎是很有道理的伦理法则---如果有人富得流油,竟然在家里搞黄金马桶,那么将其偷走、熔化然后被当作其他用途使用就是公平正义的要求。
这个说法正确吗?当然,相反的结论或许由英国作家亚伦·巴斯塔尼(Aaron Bastani)的学生提出来,此人与他人合作创办左翼社交媒体“诺瓦拉媒体”(Novara Media),最近出版的新书《全自动豪华共产主义宣言》似乎要求“人人都拥有黄金马桶。”
巴斯塔尼的大前提是,虽然世界现在处于深刻危机的阵痛泥沼中,过一段时间我们将能够使用新技术(人工智能、太阳能、小行星采矿、基因编辑、人造肉)来建造一个“没有稀缺和工作的”社会。巴斯塔尼称这个社会就叫“全自动豪华共产主义”(FALC),自然,该书包含了对豪华奢侈这个概念本身的讨论:
对奢侈的追求让人们能够从事和追求愚蠢的、空虚的、无意义的事情---最好不过的理由就是这些事根本不需要做的事实。
在巴斯塔尼看来,“奢侈”和“共产主义”是锁定同步前进的。他曾经告诉我们说“共产主义就是一种奢侈,否则就不再是共产主义了。”
在资源缺乏的情况下,奢侈的概念表达了超越功利性的东西,其本质是超越必要性限度。随着信息、劳动、精力、资源变得越来越便宜---从前世界的工作和局限性已经被抛到身后,结果是我们不仅仅是要满足我们的所有需要,而且消解了有用和美丽的界限。
因此,在巴斯塔尼看来,随着“人人都能奢侈”的到来,“它看起来就像当你休闲放松时看的音乐视频”。在“全自动豪华共产主义时代,我们将看到世界上比从前更多的东西,吃到从前没有听说过的各种食品,”过一种类似于当今亿万富翁过的生活,如果你希望如此的话。奢侈将影响到任何事情,因为基于获取工作的劳动社会变得就像封建时代农民和中世纪骑士那样的历史陈迹。”
当然,这种未来设想已经包含了某些非常过时的观念。正如作家莫利·斯密斯(Molly Smith)指出的那样,“如果全自动豪华共产主义时代的休闲活动看起来就像音乐视频,那为什么这个共产主义下的女性都是19岁和尺码8号呢?”
与此同时,似乎有些怪异的是任何人有关乌托邦的设想都可能包括过像当今亿万富翁那样一种生活的可能性。请考虑推特创始人杰克·多尔西(Jack Dorsey)的古怪生活方式,看他喝咸果汁,洗红外线桑拿,周末节食为的是“让时间慢下来”。我认为巴斯塔尼的“如果我们希望如此”在这里发挥了很大作用---或许拥有选择机会还是更好。但是,我们真的认为任何足够好的社会都可能提高某人的生活水平,在多尔西的生活“在他开赌馆那集里的伯恩斯先生”享有典范的美好生活?在某个点上,乌托邦就是要关闭某些选择项。
这里还有另一个例子,从中我认为看到了光谱的对立面:今年早些时候,在NBA决赛时,德雷克(Drake还不是亿万富翁,但仍然很有钱)戴了一件价值达75万美元的理查德·米勒(Richard Mille)69 色情陀飞轮手表,这个时间机器的“色情”内容是可缩进的钢笔,当你点击某个开关,脱掉上衣,身着比基尼的美女就出现了---三个旋转的钛棒可以被用来发出种种信息如“我想疯狂抚摸你”和“我想舔你的猫咪。”当然,在全自动豪华共产主义,人人都都能获得这种款式的手表。不过,对于并非12岁男孩的人来说,这真是值得欢迎的好消息吗?
我认为这总是可能成为“人人都能奢侈”的观念问题。真的,问题在于奢侈是坏东西。其存在对于缺乏奢侈机会的人来说是坏的,当然,尤其是对那些挨饿的,没有安全居所的人,因为用来制造这些东西的资源当然能够花在其他地方。但是,对那些拥有奢侈机会的人来说,奢侈也是坏的(只不过以不同的方式,更多与道德品质的形成有关)。追求奢侈让人们变得愚蠢,去做和追求空虚无聊的事,最好的理由就是根本不需要去做的这个事实。
我们看到巴斯塔尼谈论奢侈恰恰就好像“超越必要性限度的冗余。”他解释马克思主义共产主义的标志是“不是没有经济冲突和工作而是类似于古希腊诗人赫西奥德(Hesiod)或者特勒克勒得斯( Telecleides)等描述的黄金时代或者圣经中伊甸园的那种物质极大丰富和满足,想要什么有什么。” 因此,共产主义和奢侈交织在一起,因为在共产主义下,我们将拥有比满足基本需要更多的东西,饥饿问题已经得到解决,糕饼多得吃不完。巴斯塔尼的设想中,共产主义是一种中世纪时的神话版本----世外桃园安乐乡(Land of Cockaigne),“烤乳猪背上插有刀叉到处走动,你可以随时切下来一块儿吃下去,”和“烤奶酪能直接飞到你的嘴里。”到现在为止现有社会的最终目的(telos)被最终揭示出来:所有时代最美好的东西。
但是,这种设想建立在对人类需要的无历史概念的基础上。按照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说法,人类生活被如下事实掩盖起来了,与“低级动物”不同,我们生产生存需要的基本必需品,我们不经意地为我们生产了一些新需要。为此,这个过程就是推动人类历史进步的因素:“满足基本需要(满足的行为,获得满足所使用的工具)产生新需要;这个新需要的生产就是第一个历史行为。”
因此,人们可能用面包满足饥饿,但这意味着我们需要土地来种植粮食,需要磨房将粮食磨成面粉,需要炉子烘烤面包,很快我们必须建立因为劳动分工不同而形成的共同体,再过一段时间,这些共同体变得越来越复杂,形成不同定义和不同层次的不平等阶级。这就奠定了各种冲突、斗争和痛苦的物质基础,这些成为人类历史的主要特征。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共产主义至少就命名了一种状态,这种特定辩证法被逮捕的可能性--我们在最终满足需要的同时并不在不经意间制造了新需要。
公正的社会不是让奢侈成为人人都能享受到的东西,而是消除奢侈可能性的社会。
因此,似乎很难看到这样的社会如何能够维持任何值得探讨的奢侈形式。毕竟,奢侈的前提是超越必要性的限度---但是,我们对这个超过限度的理解似乎有个前提,那就是某些人还有无法满足的基本物质需要。只要奢侈变得人人都能享受到,它就不再是奢侈了。“最好的”如果也被接受为基本需要,就不再是“最好的”了(巴斯塔尼本人甚至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因为他对奢侈的定义也被纳入到那些“处于稀缺状态”的东西的索引中。)
牛津大学有个臭名昭著的俱乐部,那是排外的、男性餐饮俱乐部布灵顿俱乐部(the Bullingdon Club),其中鲍里斯 ·约翰逊( Boris Johnson)和大卫·卡梅伦( David Cameron)都是1980年代时的会员,要想入会的成员必须在乞丐面前焚烧一张50英镑的钞票,作为最初的入门仪式。在某种方式上,所有“奢侈”都是这种行为,只不过换了名称而已(在这里,无论作为艺术还是作为讽刺,卡特兰马桶的风光很容易被比尔·庄蒙德(Bill Drummond)的版权解放战线音乐社(KLF)1994年的行为“烧掉百万英镑”所掩盖。)英国名列流行音乐排行榜榜首的有些音乐人宣称他们进入概念音乐世界的入门礼是拍摄自己烧掉他们赚的所有稿酬的视频)。德雷克的性手表想传递的信息要点很难说是“我想舔你的猫咪”之类,而是向公众传递出这样的信息“去你的,我能在任何人都能想到的最愚蠢事情上一下子花掉比你一辈子赚的钱多得多的钱。”
公平正义的社会不是让奢侈成为人人都能享受到的东西,而是消除奢侈可能性的社会。正如马克思在《哥达纲领批判》中的名言所说“各尽所能,按需分配。”
当然,这听起来可能像将来的任何共产主义乌托邦都可能是灰色和乏味之地,我认为这是一种让巴斯塔尼如此热衷于将“奢侈”纳入他的理想世界网络的担忧。
但是,我们或许应该在头脑中思考一下,或许对奢侈的追求本身就是乏味的、麻木的苦差事,每个部分都像想到前一晚喝酒太多宿醉后坐在世界上最昂贵的马桶上使劲往外拉稀里哗啦地拉屎一样让人郁闷(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德雷克的音乐常常传递出这样的无聊倦怠),在他的警句“在水上”(Sur L’Eau,源自莫泊桑的中篇小说)中,阿多诺设想了一种美好的田园风光乌托邦,其中获得解放的人们已经“厌烦了发展,出于自由地,离开根本不用的可能性,反而聚集在征服怪异星球的令人困惑的冲动下。”
阿多诺给我们一种社会形象,其中人们彻底抛弃了奢侈的需要:“如野兽般什么也不做,躺在水上,平和地看着天空。“此外无他,一切的规定,一切的实现都没有了。”再也没有性手表,没有红外线桑拿,没有比陶瓷更豪华漂亮的马桶---毕竟,谁在乎呢?
阿多诺写道“只有在粗放的要求中存在温柔。没有人再忍饥挨饿。”相反,或许只有在可以想象到的最愚蠢要求中才有奢侈:人人都应该在黄金马桶上拉屎。
作者简介:汤姆·怀曼(Tom Whyman),英国作家和哲学家。
译自:Luxury is shit by Tom Why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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