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象：感谢贫穷，还是感谢拒绝贫穷？
出身贫困家庭的河北女孩王心仪同学，今年高考以707的分数考取北大中文系。她以自身经历和切身感受所写的一篇有关贫穷的文章，近日在网上引发强烈反响。
读其文章，我们为心仪同学处穷不困、穷且益坚的自强不息精神与乐观态度而感动和感奋。拒绝贫穷，依靠教育和知识的力量摆脱贫穷，战胜贫穷，心仪同学以实际行动做了最好的诠释，值得点赞。
但文章在逻辑和表述上却存在明显问题，需要提出与讨论。心仪同学在文章中一再提到“感谢贫穷”，她说：“尽管它狭窄了我的视野，刺伤了我的自尊，甚至间接带走了至亲的生命，但我仍想说，谢谢你，贫穷。
感谢贫穷，你让我领悟到真正的快乐与满足，让我能够零距离地接触自然的美丽与奇妙，享受这上天的恩惠与祝福。
感谢贫穷，你让我坚信教育与知识的力量。来自真理与智慧的光明，终于透过心灵中深深的雾霭，照亮了我幼稚而懵懂的心。贫穷可能动摇许多信念，却让我更加执着地相信，知识的力量。”
在心仪同学看来，因为贫穷让她领悟到真正的快乐与满足，让她坚信教育与知识的力量，所以她要感谢贫穷。
果真如此吗？照此逻辑和说法，那人们是不是也可以得出以下推论：司马迁要感谢宫刑，因受此屈辱他写出了不朽的史记？曼德拉要感谢监狱，因为坐牢让他意志更为坚强，赢得了更多的名声？犹太人要感谢纳粹德国，因为被屠杀和驱赶，从而建立了以色列国？这岂不太荒谬！
诚然，国人向来认同“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之说法，所以有“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诗》三百篇,大底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这一励志传世名言。但这并不能让我们因此可以直接得出要感谢困厄、赞美苦难的结论。
一个简单的例子。常言道，梅花香自苦寒来，梅花所以芳香，是因为梅的自身品格，苦寒乃一外部的自然环境，难道梅花因开在寒冬而要感谢寒冬？人们因梅香而要赞美苦寒？
退一步，如果贫穷真的能带来如心仪同学所说的好处，贫穷真的值得感谢，那社会何必还要这样不遗余力地要消灭贫穷？人们何苦还要千方百计地追求富裕生活？
其实，心仪同学在这里出现的是一认知障碍，她把一种外在的客观存在的恶，与对恶的厌恶和摆脱与反抗而产生出来的善及其力量混为了一堂。贫穷作为一种客观存在的社会现象，无疑是一种“恶”，没有人喜欢它，人人都希望摆脱它，过上富裕自由的好日子。而摆脱贫穷的愿望当然是一种善。心仪同学所说的坚信与力量就是因此善而生发。因此，让心仪同学坚信教育和知识的力量的，不是来自贫穷之“恶”，而是源于摆脱贫穷的善念与意志。
今日国中贫困家庭及其子女何止千万，但像心仪同学这样脱颖而出的幸运者恐难万分之一，原因固有种种，心仪同学坚持不懈的自身努力应是最重要因素。
所以，心仪同学要感谢的不是贫穷，而是她自身所具有的穷且益坚的不坠青云之志，是面对贫穷不屈不挠坚定不移地努力学习，和拒绝与摆脱贫穷的坚强信念与意志。正是这信念与意志成就了她的今天。
2018/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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