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们到江西省婺源县考察，所见所闻，令人难以忘怀。虽然前后只有短短三天时间，但我从婺源县的许多现象和做法中，勾起我许多的思考和遐想。
我们之所以坐七个多小时的高铁从北京到婺源考察，主要是因为婺源县有一批致力于有机农业发展的热心人——我称之为新时代爱农业的仁人志士，一二十年来他们执着于发展生态有机茶业，令人感佩。
2012年以来，我们开展了社社对接安全农产品直供模式试验示范研究；2016年又开展以公平贸易促进低收入农户增收的课题研究。通过这些课题的调查研究，我自己的首要收获，就是增强了生态有机农业和食品安全观念。前些天，我在四川的一个生态农业与精准扶贫论坛上发言，谈到自己长期以来主要关注农民问题而对农业问题关注较少的原因。我说在我国，每个省几乎都有一所农业大学或农学院，还有一所农业科学院，全国又有中国农业大学、中国农业科学院，有关农业问题教学和研究的老师、学生、研究人员多如牛毛，而全国没有一所农民大学，也没有一个农民问题研究专业。所以对我来说，研究农业问题多此一举，研究农民问题则责无旁贷。近些年来，我开始从健康中国、国家和民族的安全与未来视角关注生态有机农业和农产品质量安全问题。
我发现的一个有趣现象是，经济社会的创新与突破很多不是本专业、本行业、本领域的人率先实现的，而恰恰是非本专业、非本行业、非本领域的人率先突破的。最简单的例子是，上个世纪呼吁高校扩招的，是经济学家而非教育学家；开拓快递业市场的不是老牌的邮政部门而是新兴的顺风公司；发明和推广滴滴打车的不是政府交通部门，发明支付宝等在线支付的也不是各大实力雄厚的银行，而是阿里巴巴这个民营企业，类似的例子还相当多。这给人的启示是，任何一个部门、领域或行业，可能都会因为自我设限而停滞不前，社会的进步往往需要外在的力量来突破自身的局限，政府应当营造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社会环境和制度环境。
江西省婺源县溪头乡茶农协会会长、公平贸易亚太生产者联盟理事俞京红女士介绍说，她们在上个世纪90年代从事有机茶生产和认证时，许多人包括农业部门的人都不知道什么是有机认证。1996年中国绿色食品中心把食品审批分为A级和AA评级，A级容许有限度使用科学肥料及农药，AA级则需达到欧盟和美国有机食品的标准。婺源县大鄣山茶农协会秘书长游树海介绍，1996年婺源县大鄣山茶农生产的婺源绿茶通过了AA级绿色食品认证，当时全国只有8种食品达到了AA级，婺源绿茶是其中唯一的茶叶产品。1997年婺源县大鄣山茶农生产的婺源绿茶获得欧盟有机认证，2001年获得国际公平贸易认证。俞京红会长介绍，婺源县溪头乡茶农协会生产的绿茶1996年获得有机认证，2005年获得国际公平贸易认证。目前在中国14家获得公平贸易认证的农民合作组织中，婺源县就有2家。
婺源的有机绿茶绝大部分销往欧美市场，国内市场鲜有销售。这说明我们国内消费者对有机农产品的认识还比较滞后，也说明优质安全的农产品供给还比较短缺。为什么不能让中国人自己普遍消费生态安全绿色有机的食品？中央提出推进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我认为最重要的任务之一就是要发展生态农业，将生产优质安全的农产品作为重中之重。各级政府应当及时调整强农惠农政策，改变长期以来片面追求农产品数量而忽视农产品质量的观念和政策导向，切实将支持生态农业发展、提供优质安全农产品作为战略任务。
让国内更多消费者有条件消费生态绿色有机食品，是健康中国建设的内在需要。中国人在解决吃饱的问题以后，必须将吃好——即消费生态安全食品——作为普遍的生活方式。健康中国建设应当从五个方面着力：一是切实加强生态环境保护，建设和保护绿水青山，消除有毒空气、有毒土壤、有毒水对人们身心健康的损害，让人们生活在健康的自然环境之中；二是大力发展生态农业，把生产和销售优质安全农产品作为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重要内容，保障舌尖上的安全，让人们吃得放心、吃得健康。三是选择和形成健康的生活方式，比如不吸烟、不酗酒、不熬夜，放慢生活和工作的节奏等。四是建设全民医保体系，确保患者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与康复。五是严格环保执法和食品安全监管执法，要像中纪委惩治腐败一样强力惩治破坏环境与危害食品安全的个人与组织。
婺源县在发展生态农业方面具有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和良好氛围。婺源县农业局俞坤发局长告诉我，婺源县最近获得江西省农业厅授予的2016年度省级绿色有机农产品示范县荣誉称号。据报道，婺源县共有绿色食品、有机产品生产企业15家，保持认证绿色、有机产品61个，全县保持绿色食品、有机产品产量7208.71吨，产值20215.21万元，保持认证有机产品生产面积33988亩。婺源县不但有著名的有机绿茶，还有闻名远近的油菜花。婺源江岭和篁岭的油菜花已成为著名的景点。诗人余邵写有婺源油菜花的诗：“油菜花开满地黄,丛间蝶舞蜜蜂忙;清风吹拂金波涌,飘溢醉人浓郁香。”可惜我们这次没有赶上油菜花期，不过我们在用餐时闻到了曾经在儿时闻到过的清香扑鼻的菜籽油香，香到了我忍不住用鼻子猛吸空气中的香味。我在与俞京红会长等人交流中，建议婺源县除了发展有机绿茶外，也应当将生态有机菜籽油作为品牌建设和发展。婺源的油菜花不但极吸引眼球，婺源的菜籽油也特吸引鼻子。我希望人们不但可以观赏到婺源美丽的油菜花，也能吃到婺源的生态菜籽油。
从事生态有机农业的各界人士，对转基因作物和食品都保持警惕。由于利益驱动与监管不力，转基因食品特别是转基因大豆油已相当泛滥，城乡超市、大小餐馆使用转基因油已十分普遍，消费者对转基因食品的知情权和选择权难以保障。对转基因技术，国家应当加强研究；对转基因食品，国家必须严加监管。有的朋友说，你不是学生物学专业的，对转基因技术缺乏科学认识。言下之意就是非生物学专业人士必须无条件相信技术专家的意见。其实，科技与安全是两码事，就像我也不是原子弹和生化武器专家，但我凭常识知道，原子弹和生化武器会对人类生存安全构成巨大威胁。我曾说过科学技术既是第一生产力，同时也是第一破坏力。有的朋友对此也不理解。最近我读了美国温德尔·瓦拉赫写的《科技失控》一书后，我更坚信了自己的判断。霍金一直强调，科技是人类的威胁。如果人们只满足于对科学发现和技术创新的追求而不懂得对科技的道德约束与监管控制，科技将可能导致人类灭绝。在对待转基因问题上，俄罗斯总统普京的做法值得点赞。2016年7月4日，普京签署法令，禁止在俄境内种植转基因作物、养殖转基因动物、生产转基因食品，并禁止俄罗斯进口转基因食品。2016年12月16日，黑龙江省人大常委会全票通过的《黑龙江省食品安全条例》第55条规定：“本省行政区域内依法禁止种植转基因玉米、水稻、大豆等粮食作物，禁止非法生产、经营和为种植者提供转基因粮食作物种子，禁止非法生产、加工、经营、进境转基因或者含有转基因成分的食用农产品。”该《条例》将于2017年5月1日起施行，这是我国第一个禁止种植转基因作物的地方法规。我希望该《条例》能够得到严格执行，并成为我国全面禁止转基因作物和转基因食品的先声。在全国各地，一批仁人志士以实际行动推动中国生态农业和安全食品的生产与消费。山东省平邑县卞桥镇蒋家庄村的弘毅生态农场，就坚持“六不用”，即不使用化肥、农药、农膜、除草剂、激素、转基因。北京和合谷餐饮管理有限公司宣称不使用转基因油。最近在成都，我们无意间发现川渝双骄餐馆公开标示自己是“一家不用转基因油的餐厅”。我与该店老板卢先生聊天时感到，这位年轻的80后，对消费者的饮食健康具有深厚的个人情怀与责任担当。当我在机场寻找不到生态餐厅时，我与同事开玩笑说，如果有那位投资商能在全国所有机场开设生态餐厅，必将义利双收。
婺源被称为“中国最美的乡村”，这不仅在于婺源优美的自然环境，而且在于婺源迷人的人文景观。在这里，你真的能看得见山、望得见水，记得住乡愁。我们一路走过，婺源城乡的徽派建筑——白墙黑瓦马头墙，着实让人迷恋。这使我想起一句名言：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婺源白墙黑瓦马头墙的徽派建筑，是中国建筑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充分体现了中国古代建筑的鲜明特色与文化内涵。当许多城镇甚至乡村已经或正在努力变成千城一面、千村一面时，婺源却保持着自己的传统徽派建筑特色。婺源的新农村建设并没有强迫农民上楼，更没有改变徽派建筑风格。这确实让人永远记住了婺源的独特魅力。
2017年4月20日
原载《城市化》2017年第4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