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失去的二十五年
特朗普当选总统后,在与奥巴马会晤时称赞他是一个好人,但言下之意显然是讽喻奥巴马是一个软弱无力的人。同时,这也说明特朗普他自己将是一个强硬的总统,所谓“美国第一”并不是回归孤立主义,而是美国利益第一,甚至于不惜牺牲盟国的利益,以达到维护美国世界第一的目的,也许这才是“美国第一”的真正要义。那么,强硬就能够使美国再次强大吗?事实上,美国的外交问题并不在于软弱与强硬,而是在于方向,在于有没有一个关于国际秩序的整体思考和战略框架,在于是否能够把握住时代精神,在于是否有一种理念塑造历史而不是逆历史潮流而动。25年前冷战结束,美国一超独霸,几乎获得整个世界,但是如今美国却像中风一样,迷失了方向,可以说其原因就在于美国缺乏一种领悟时代精神的悟性,以至于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对此就如约瑟夫·奈所讲,美国不是衰退,而是愚蠢。归纳起来讲,冷战后美国的战略可以说有六大失误。
第一大失误是认为全球化就等于民主化与市场化,而民主化与市场化就等于西方化与美国化,由此将达到历史的终结。但是,显然这是一种错误。不错全球化确实等于民主化与市场化,但不等于西方化与美国化,相反实际上是去西方化和去美国化。冷战后随着经济全球化这个潘多拉盒子的被打开,饥渴的资本纷纷从美国和西方涌向地球的另一半,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由此改变了全球产业分工和贸易体系,其中中国崛起最引人瞩目。在加入WTO后,中国成为世界工厂和制造业大国,成为全球最大的出口国和全球最大的外汇储备国,全球第二大经济体。但是与此相对,美国和西方国家发展势头减弱,经济陷入衰退,根据统计在全球GDP中新兴经济体比重已经上升到50%,从2003年到2010年新兴经济体经济增长每年都比发达国家经济体高出4%,代表全球GDP三分之一的新兴经济体推动了全球三分之二的经济增长。全球外汇储备为8.1万亿美元,中国拥有3万亿美元,位居世界第一。与此对应,全球外债总值为56.9万亿美元,美,英,德,法,意,荷,西班牙等西方国家分别处于前10位,它们外债总和已占全球债务82%。无疑,经济全球化的逆转显然出乎美国与西方国家的意料,这不能不说是历史给它们开了一个玩笑。
第二大失误是北约东扩,尽管美国口口声声讲北约东扩大不是针对俄罗斯,但是当北约军队进入新欧洲,美国导弹防御体系指向俄罗斯的时候,俄罗斯还会这样认为吗?可以说目前欧洲危局就源于此,所以由来已久。一直以来俄罗斯人极度厌恶北约扩张,2008年,北约宣布格鲁吉亚和乌克兰“将成为北约成员国”,俄罗斯立刻表明其底线。格鲁吉亚和乌克兰不只是俄罗斯邻国那么简单,这两个国家就在俄罗斯的家门口。俄罗斯2008年8月的强硬回应很大程度上是为了阻止格鲁吉亚加入北约和西方阵营。至于乌克兰危机,普京当然认为事态发展是对俄罗斯核心战略利益的直接威胁。谁能怪他?不管怎么说,美国一直甩不掉冷战的阴影,自1990年代以来便将俄罗斯视为潜在威胁,全然不顾后者抗议北约东扩、反对美国在东欧建立反导系统。但实际上,没有哪个美国和西方国家决策者站在普京的立场换位思考。
第三大失误是美国出兵伊拉克,这被认为是小布什干的一件蠢事,但是奥巴马将“不做蠢事”当作外交信条,急急忙忙从伊拉克撤军,也是一种错误,也是在做蠢事,现在美国不得不面对糟糕的外交乱局。现实是伊拉克撤军带给奥巴马的外交成果,现在变成了奥巴马的大麻烦。在纠结很长时间之后,奥巴马总统还是决定对ISIS进行空袭。这彰显奥巴马的无奈和始终如一的保守,靠空袭显然很难在短期内剿灭比基地组织(卡伊达)还要麻烦的ISIS。让奥巴马始料未及的是,美国不得不逼退亲伊朗的什叶派伊拉克总理马利基,但新政府能否在美国空袭下战胜盘踞在伊拉克北部的ISIS尚是未知数。讽刺的是为了应对伊拉克乱局,奥巴马不得不和美国在中东的劲敌伊朗合作。这种功利主义的选择,也让美国国内哗然。奥巴马总统不得不采取用老敌人对付新敌人的危险方式,几乎面临着和小布什同样的窘境。当年有超过三分之二的美国人支持奥巴马从伊拉克撤军,现在却又比这个比率更高的美国人反对奥巴马的伊拉克政策。
第四大失误是冷战后美国对华的接触战略,认为通过市场化可以推动中国民主化的进程,进而达到和平演变中国的目的。同时认为打开中国市场,可以拉动美国的出口与就业,这是美国的如意算盘。但是后来的发展出乎意料。首先,不是中国成为美国的市场,而是美国成为了中国的市场。美国跨国公司将产业外包转移到中国,同时又将在中国生产的产品销往美国本土与世界,当时他们认为这是一条“微笑曲线”,因为利润主要装进了他们的口袋,而中国只是一个廉价生产基地,中国人只是为美国人打工而已。而且长期以来美国认为低端产业的转移和外包对美国经济有利,他们相信新的和更高技术水平的工作将神奇般地在美国出现,当然这一幕并未发生,相反随着低端产业的转移和外包,跟随其后的是中高端产业的转移和外包,因为相对成本而言,公司宁愿用廉价的外国劳动力而不去设法提高国内的生产效率。比如美国苹果公司拥有不断创新的技术,但是苹果手机和电脑的制造大多在中国和亚洲国家完成,然后运往美国和世界各地销售,因为这样公司可以达到成本的最小化和利润的最大化。其次,随着中国经济发展,中国显然没有成为第二个前苏联,事实上中国共产党不仅没有像美国所预测的那样“解体”,而且得到了生存和发展,变得更为强大。另外,中国也不是一个“空长城”,中国在世界上的影响力与日俱增。
第五大失误是亚太再平衡战略。照美国自己所讲,美国重返亚洲有两大目的,一是分享亚洲的经济繁荣,促进美国出口与就业,二是维护亚洲的安全与和平,但是事实上美国重返亚洲,不仅没有推动地区的和平与安全,而是动荡与冲突,不仅没有拉动美国的出口与就业,而且破坏了亚洲的合作与经济发展。尽管美国口口声声说美国重返亚洲,不是要遏制中国的和平崛起,但是事实上美国的所作所为全然是针对中国的,美国的目的就是想把中国在亚洲的影响力推回到第一岛链之内,同时通过TPP在经济上将中国排挤出去。但是,目前亚洲的主流依然是和平与发展,所以美国难以孤立中国,因而美国的亚太再平衡战略很难称得上成功。如果说美国认为冷战后对中国的接触战略是一种错误,那么美国对华遏制,围堵战略也是一种错误,因为其效果适得其反,不仅催醒了中国海洋强国梦,而且推动中国外交走向多元化和更加成熟,这又是美国始料未及的。
第六大失误是反全球化。如果说认为全球化就等于民主化与市场化,而民主化与市场化就等于世界西方化与美国化,这是一种错误。那么,目前为了再美国化而反全球化,显然又是一种错误。美国国际关系研究学者罗伯特·吉尔平曾写到,在全球化中衰退的大国有三种战略可选择,一最激烈的做法是利用自己的军事力量,排除新兴国家的经济挑战和军事威胁;二是后退到贸易保护中去,或者削弱新兴国家的经济;三是采取使本国日趋衰退的经济振兴起来的政策措施。通常受到挑战的国家是把各种战略结合起来贯彻。目前美国基本上遵循了这一原则,如重返亚洲,推行亚太再平衡战略,就是遵循了第一条原则。试图通过TTP和TTIP重建世界贸易规则,将中国与新兴经济体国家排除在外,就是遵循了第二条原则。再工业化战略,就是遵循了第三条原则。但是,正如布热津斯基曾经一针见血地指出那样,”全球化时代已经启动,一个主导性的力量除了执行一项真正体现全球主义精神,内涵和范围的外交政策之外,将别无选择。”否则,无异于闭关自守,自我边缘化。
25年前冷战结束,历史再次赋予了美国承担世界领袖角色的战略机遇,但是时至如今回过头来看一下25年中美国是如何领导世界的?一句话,非常糟糕。布热津斯基认为对此冷战后的四位总统应该承担各不相同的责任。第一位总统乔治·布什没有抓住历史赋予美国的机遇,第二位总统比尔·克林顿在处理机遇时太过自满,第三位总统小布什的领导对美国来讲是灾难性的,第四位总统奥巴马显然是过于优柔寡断。目前,奥巴马走了,特朗普来了。那么,特朗普的强硬是否就能够使美国再次强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