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眷眷桑梓情
周母持家甚严,家中人若有错误,必严加呵斥,于是家中井井有条,各安其分,绝不会有人敢冒犯。日常费用尚俭,每日支付的小菜钱亦必过问。虽儿子做大官,而日常菜肴犹如平民一般。
周至柔晚年和夫人王青莲、儿子周一西、媳妇汪丽玲、孙女周婉青在台北一起过着简单而朴素的生活。周一西是当时台湾的青年才俊,与连震东之子连战,蒋经国之子蒋孝武、陈诚之子陈履安,被誉为台湾“四大公子”。周至柔对家人很好,但要求也很严格,有时候过分的要求还会令家人感到疲倦。但不管怎样,一家人也能和乐融融,令旁人羡慕不已。
孔子曰:“老吾老及人之老,幼吾幼及人之幼。”周至柔做到了,他把对亲娘的爱护扩展到对乡亲父老及儿童的爱。
1939年,日寇侵占临海城里,对其轰炸。使青少年无法去城里读书,于是他出钱与友人李瑾侯商量在家乡东塍办起了“战时东塍初级补习中学”。周任董事长,李瑾侯任校长。直至1946年,抗战胜利,城里中学回迁,学校并入县城中学。
周至柔幼年丧父,由母亲侯氏扶养成人。因此他侍母甚孝。八年抗战时,家有兄弟,因此他除寄钱供养老母外,很少回家探亲。1947年其母八十寿辰,他特意回乡祝寿。
1947年秋冬之际,有一天陈启忠(国民党国民政府立法委员,浙江省党部执行委员,浙江参议员,台州地区党务指导员兼临海建成中学校长)拿来了一份电报给汪振国县长看,是空军总司令部办公室打来的,内容是说周至柔要回家为八旬老母祝寿,假期只有四天,水陆两路均无法速达,即商请汪县长在东郊筑一简易小型飞机起降跑道,限期完工,希毋延误。汪县长看完电文,一时无法表示意见,经过一再考虑,汪说;“陈委员,这件任务难度极大,我是难以接受的,一是县政府无此技术人员,二是时间急促,三是安全事大。我是无法担负的,请陈委员善词电复。
陈啓忠说:“这是私事也是公事,是商请也是命令,汪县长如何办,请迳自电复。“说完即起身而去,态度极其傲慢。汪振国徘徊沉思,反复思考,即系军令,我也无法承受,万一跑道修筑不合要求,飞机降落发生事故,这个责任可太大了。即请来主任秘书及建设科长与一个技工来商仪,他们动员民工日夜赶修一条跑道,是可以办到的,但工程技术则无法保证,要慎重决定。他们想法与汪县长一致,于是汪即提笔拟了复电,电文是:”来电奉悉,地方一无该项技术人员,二又时间紧迫,为了安全着想,难以承命。周太夫人大寿,也是乡邦一件大喜事,但为此劳民动众,占民田,毁民墙,亦非所以为太夫人寿也。”
电报发出后,一直没下文。隔了将近半个月,一天汪振国正在办公室批阅公文,未经传达通知,陈啓忠却偕同周至柔、陈良走进汪的办公室,汪顿感突然,立即站起来与周、陈两人握手,不安地说:“先生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竟未去恭迎,实在失礼!”
周说:“刚到,乘飞机在石鼓降落,特来看望父母官。”
汪立即解释未能修筑跑道之事,表示歉意。周至柔对陈啓忠说:“这件事,我看到你的电报及汪县长的复电,我才知道这事确属荒唐,我太糊涂,他们事先也没向我请示,后来我将办公厅的经办人痛骂了一顿”他转身对汪振国说:“汪县长做得对,若是一个逢迎上级的糊涂官,真的修了跑道,我还有何面目回来见家乡父老,我老母也必然为此感到不安,委座(蒋介石)知道了,也会受到他斥责的。”他再次与汪握手说:“不应是你向我道歉,而是我应向你道歉。”他坐了一会就起身告辞了。
周至柔的一番话,汪倍感欣慰。陈啓忠的表情却显得很尴尬,没有了往日的神气,他只是勉强说了声:“表哥,走吧,县长忙。”他与周至柔是表亲,所以表哥叫的那样亲切,表示其与这位大人物的关系。
临海县政府房子原来是很有规模的一座旧式官衙门,被日本飞机炸毁了,当时是在城内一座小山上几间庙宇内办公,也没有什么县府大门,汪送出办公室,他们就下山去了。
周至柔这次回来,既未迎亦未送。都是陈啓忠有意不事先通知汪振国。周来去日期他都是知道的,却不通知汪,是想使周对汪产生不好的印象。因为汪振国平日不卖他的账,不听他指使,陈心中对汪一直不满,有机会就给汪出难题,他也知道汪是中央调来的,多少也有些顾虑,亦不过分与其作对,当然这只是表面的。汪表面对他也很客气,总是叫他陈委员而不呼其名。
周至柔老母八十寿辰那天,汪振国县长是地方官,当然要去东塍周家拜寿,适台州专员万泽仁到上海去了,所以寿宴上汪坐了首席。。贺客很多楼下摆满了酒席,汪振国他们在楼上另摆一席,同桌的除陈良、陈啓忠外,是周氏宗族几个长辈。菜肴说不上丰盛,几盘海鲜外就是鸡、鱼、肉。周至柔亲自执壶敬客。汪振国感到奇怪的是东塍还有一位北洋政府内务总长,曾一度代理内阁总理,国民政府赈济委员会副委员长屈映光,他与周同村,相隔咫尺,却未来祝寿,但又不便询问。
入席前照例要先向寿星拜寿,周斗诗兄弟,周至柔陪拜。
寿堂四壁挂满寿幔寿联,正中一幅红缎上是一个金色大寿字,上款是“周母八秩大庆”,下款是“蒋中正敬祝”。蒋介石还送给周母一把寿椅,此椅上装有电灯,收音机,一按电钮,灯即亮,收音机会响,椅子能转动和躺倒,并在两侧装有镜梳妆奁等物。
全国党政军首要陈诚、何应钦、李宗仁、白崇禧、桂永清等三军大员争相仿效,全国各界名人送来了书画、寿幛、寿礼,挂的挂,摆的摆,层层叠叠,五间楼房被礼品所覆盖。如熊式辉送的是大红缎湘绣寿幔:“喜鹊梅花”。还有数不尽的名家字画,如张大千、齐白石等画卷。可惜大都散佚不存,现留存的一把十分精致的象牙大梳,以及民国伞兵总队司令马师恭和空军入伍生总队长劳声寰恭贺的寿嶂,分别题有祝寿诗和落款:
伞兵总队司令马师恭敬祝周母侯太夫人八秩荣寿:
欲向崇阶拜寿星,无端戌马阻征尘。
夙钦母范垂两浙,早仰琼枝满此庭。
不惯版輿甘淡泊,每困时局励忠贞。
九秋黄菊表清节,遙祝遐龄不老春。
(此寿嶂为红缎金字)
还有空军入伍生总队队长劳吉寰率全体官生士兵敬祝周母侯太夫人八旬华诞诗:
临海诞将军,笕桥育飞虎。
铸欧兼范美,青蓝胜于故。
运筹机在心,八载恢板土。
武穆自为儿,陶侃自有母。
卓哉太夫人,为国生良辅。
九熊八十年,博鹏万里翥。
两子服光畴,一子开天路。
募曜持坤维,列女传斯补。
(此寿幛为白缎红寿字镶边)
临海振华中学是屈映光先生办的私立中学,周至柔是振华中学副校长。杨叔威老师撰送寿联,与邵全声老师作为校代表送到周家为周母贺寿。联曰;
瑤池熟蟠桃,王母宴开,华幔云移富贵;
德门临棨戟,将军飞到,玉阶舞鹤春秋。
其余的也是中央一些大员送的寿屏寿幔。寿堂正面是一张椅子,上复红绸,周母并未出来受礼,椅子是空的,这是表示谦虚,不敢受此一拜。客人们向上行了三鞠躬,周至柔、周斗诗兄弟们穿着礼服礼袍还礼。拜过以后,即上楼入席。
酒宴正酣,一个保长上楼来向县长报告,说是附近山上有情况,话未说完,即听到山上的枪声,汪振国吩咐保长派便衣上山去继续探视,随时报告情况。保长去后,周至柔未动声色,继续饮酒,谈些地方情况。保长未来时,汪向周报告临海境内多处发现烟苗(鸦片),海岛尤多,我曾率领自卫队两百多人乘轮船去雀儿岙海岛烟禁情况,正谈到这里,保长就来了。保长去后,汪正准备继续讲下去,陈啓忠却又乘这个机会“将“了他一军。他声色俱厉地说:”太不象话了,今天大好日子,竟让“奸匪”前来干扰,说明地方政府‘勘乱’工作太不认真,请汪县长亲自带队伍,上山把他们赶走。”这着棋来势凶猛,目的是叫汪难堪。
汪未答腔,看了看周至柔,只见他若无其事,边劝酒边说:“不必带兵去赶他们了,如是周象银,东塍周家人,是我的晚辈,(浙东游击队台属“铁流”部队大队长,经常来往于天台、临海、三门之间)自己来了,啓忠叫个人上山去,传我的话,叫他下来谈谈。”
汪振国接着说;“今天是太夫人好日子,也不宜动刀兵。”陈啓忠这一着未把汪将死,反而自己将了自己的军。结果汪也未带兵上山,陈啓忠也派不出人去叫周象银,枪声也没有了。其实汪振国的心里有数,游击队在山上打枪,已是司空见惯,但今天是周至柔在家,为防万一起见,汪振国还是叫卫兵电话通知自己总队部派两百人跑步到东塍周围加强警戒。游击队一是籍此扰乱人心,二是诱自己队员上山碰他们的埋伏线,往常都是置之不理的。
1950年初,周至柔委派他表弟侯孔胜潜回东塍,以银洋打点地方上相关人士,雇了几頂小轿,乘着夜色连夜跋涉,把母亲、兄嫂、侄儿接走。行走了一夜,来到兰田山头,在一周姓人家住下。休息了一天,又借着夜色下山至涌泉埠头,一路上靠银洋打点开路,然后乘小舟从灵江至椒江口外,那里有周至柔派来的大船接应,并有保卫人员,一直送到台湾,了去了周至柔一直悬挂在心头的大事。母亲到台后,他亲自为老母亲设计饮食。在周至柔的悉心照顾之下,侯老夫人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晚年。每逢春节,侯老夫人都会按照旧时风俗,把20元新台币包入红纸袋里,除夕给年逾半百的儿子做压岁钱。周至柔也颇以此为豪,每有人来,他都会得意地拿出红纸包说:“这是妈妈给我的20元压岁钱。”
侯老夫人在台北病逝,享年93岁。周至柔待母甚孝,其母去世时悲痛至极。在台北极乐殡仪馆举行的葬礼上,周至柔披麻戴孝,膝行祭拜,泣不成声,颇得世人好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