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夫·维纳尔 著 吴万伟 译

一、

1665年的伦敦。这个首都在14世纪黑死病以来最严重的瘟疫大爆发中闻到死亡的味道。记者萨缪尔·派普斯（Samuel Pepys）哀叹到“一天一天，令人越来越悲哀的消息越来越多。在本周，城市死亡7496人，其中6102死于瘟疫。但令人感到恐怖的是，本周的确切死亡人数是将近万人，部分因为穷人没有被包括在这个总数中。”

因为死人越来越多，街道上堆满了垃圾，伦敦人注意到城中随处可见狗和猫。所以伦敦市长下令杀掉狗和猫。

我们新的全球危机具具挑战性，是因为坏事与好事非常紧密地纠缠在一起。

城市的管家给猎狗者支付金钱，他们杀掉了4000多只动物。但是，狗和猫逮老鼠，老鼠依靠垃圾为生，老鼠携带传播瘟疫的跳蚤。现在因为没有了天敌，老鼠传播感染更厉害了。伦敦医学院的医疗建议---狠狠地按住母鸡的肿胀处直到掐死它，并没有延缓疾病的蔓延。1665年的瘟疫据说最终令将近20%的伦敦人伤亡（相当于当今的150万人）。接着一场大火烧毁了城市的三分之一。

许多人和动物死于这场无知的危机。现在我们明白了瘟疫细菌，知道什么程序和药物会防止疾病的传播。可以说，我们不会再因为无知而陷入困境了。

今天，有害物质威胁我们不是因为无知而是因为制度的成功。人类的交通网如此快捷和四通八达，疾病可以快速传遍整个世界，治疗手段根本赶不上。下一场传染病可能利用我们的长处而不是缺陷，与传染病做斗争意味着取消所有航班而不是杀死跳蚤。大灾难的骑手已经下马，如今是旅游教练。

20世纪标志着传染病的转折点---人类从古代的无知危机转向现在的发明危机的开始。我们的科学现在如此具有穿透力，制度如此充满活力，以至于我们陷入自己的发明带来的最大危险中。炸弹制作现在受到分子物理学的指导，电脑更清楚地了解我们的私生活。

在1665年，五亿人依靠原始工具艰难维持接近生存危机的物种。现在全球经济的生产力时当时的16倍，人口即将达到80亿，大部分人根本不知道这样的贫困状态为何物。

事实上，机器生产如此繁多，在消耗过程中不仅冒出了烟雾而且出现了新的危机。未来的食品危机，如果有的话，很可能是人类活动引起的气候变化所造成。饥荒的降临不是因为上帝的愤怒而是因为国内生产总值的增长。我们自己比未来的骑手更聪明，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我们创造了它们。

我们创造的新危机之所以具有挑战性是因为坏事和好事紧密地纠缠在一起。砸碎世界上奴隶的锁链在道德上是个胜利，而打破世界上的供应链却不是一种选择。气候变化是发明的危机。这么多人，寿命更长，吃得更好，为了见世面和看望对方去旅行更多，这些人类产品产生了致命的危险，难道不令人痛苦？

二、

分子很重、很昂贵；芯片很快、很便宜。如果过去是因为稀缺，那么未来将是因为过剩，未来或许是过剩的麻烦。人类能否克服发明带来的危机将取决于哲学家的古老问题，如个体在本质上是善还是恶，这是一个难题，但最近的消息诱惑很多人把大拇指转向下（贬低的意思）。

如果我们转向系统性视角，就像我们评价生态系统或者复杂的机器那样评价人类整体，就出现了比较积极的答案。当人类为自己“添加”能量时，会发生什么？就在人类从利用树林和肌肉力量转变为利用化石燃料和其他选择时，在人类生产和消费更多的能源时，会发生什么？

令人鼓舞的答案是随着能源的增多，人类变得更加疯狂了。拥有更多能源也激发了更多的人类潜能，从而使得人们更加宽容，更愿意合作和更热爱和平。不错，人类已经开发出足以摧毁整个体系的核武器。但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没有使用这些武器。至少，到现在为止，能源越多，人性越多。

尤其是在过去70年里，我们人类发生了一些事。自1945年以来已经出现了很多恐怖之事：印度和巴基斯坦分裂、中国的大跃进、越南战争、尼日利亚比夫拉危机、红色高棉屠杀、卢旺达种族屠杀、阿富汗、伊拉克和叙利亚战争、集体屠杀、文明独裁、广泛蔓延的饥荒和残酷的内战等，这些已成为时代罪恶的标志。今天，我们的屏幕上充斥着混乱和仇恨，今天的屏幕跟随我们到天涯海角。

但是，这也是人类历史上最繁荣的时期。从长期来看，这是世界上民主国家增长最多的时期，也是人类有记载的历史上最和平的时期。黑格尔所说的历史的屠宰台（slaughter-bench）变得不那么血腥了。

    人类的确会痛苦地吸取教训，但往往出现在数千人或数百万人丧命之后。

“历史上最和平的时期”的主题自然最难让人相信，但它是真实的。正如约书亚·哥德斯密（Joshua Goldstein）在《赢得关于战争的战争》中指出的那样，“我们已经避免了核战争，抛弃了世界大战，几乎消灭了国家间的战争，把内战压缩在少数国家，伤亡也在减少。”歌德斯密继续说：

在20世纪上半叶，世界战争杀死了数千万人，令几大洲沦为废墟。在本世纪的后半叶，在冷战时期，代理人战争杀害了数百万人，世界担心可能毁掉人类的核战争。如今，在21世纪初期，最糟糕的战争如伊拉克杀死了数十万人。我们担忧恐怖分子的袭击可能摧毁一个城市，但并不担心地球上的生命毁灭。伤亡仍然代表了大多数，战争的影响对当事人仍然是灾难性的，但总体上，战争已经大幅度减少。

国家大规模屠杀平民的比例自1945年以来也显著下降，针对平民的武装袭击的伤亡（屠杀）也是自有可靠记录以来最低的。虽然恐怖主义造成的伤亡人数随着该词的不同定义而有所不同，但人人都同意恐怖主义造成的死亡与战争（越来越少）伤亡相比还是少了很多。

这些统计数据不能明确证明仇恨或疯狂已经终结。任何一个体面的人都不会否认在很多地方暴力依然存在。谁也不能保证这些积极的趋势能继续保持下去。

虽然如此，战后历史的大画面显示在人类生活体验的几乎所有指标上看来，我们都取得了显著的改善。人类的平均寿命比从前任何时期都更长。与从前相比，死于难产的妇女比例大幅降低。儿童营养不良处于最低水平，全世界的识字率达到历史新高。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最近的脱贫进步---人类每天仅靠只能买一杯星巴克咖啡那样少的钱生活的穷人比例在减少。在长达20年的主流调查的最近预测是，发展中国家生活在极端贫困状态下的人数比例减少了一半，从43%下降到21%。

理解当今世界的真正窍门在于同时睁开两只眼观看。当今世界若与理想的情况相比实在是糟糕至极的地方。但不要与过去相比。睁开两只眼让我们看到自身历史阶段的深层内容，让我们更好地看到未来取代更大进步的道路。

三、

对人性感到缺乏耐心有些不够慷慨，我们每个人都需要有时间来学习。人类在某一天醒来突然发现原子弹在身边爆炸或许的确令人震惊，尤其是在世界战争激烈展开之时。在1945年，人类很少知道如何对付这个新的生存威胁。但是经过死亡和噩梦，至少到现在为止，人类学到情况并不像许多人害怕的那样糟糕。随着发明带来的危机更多地出现，人类将需要再次学习，而且需要学得更快更好。

人性的确会痛苦地吸取教训，但往往出现在数千人或数百万人丧命之后，就像巨型海星冲向陡峭的悬崖，只是带着初步的想法，路上不断切掉身上的刺，但是在生长中和缓慢适应运动时会再长出来。海潮推动海星运行得越来越快，前面的悬崖也越来越陡峭，人性也会变得越来越犀利。人类也在不断学习中，身份的改变使之变得更少攻击性更多开放性，网络能够更加有效地把个体的潜力联合起来，把我们的资源聚集在一起。

许多人仍然在残酷无情地追求自身的利益，但是现在的利益与从前相比更加平和了。现在周围的很多人并不会杀掉你以便抢了你的手机，或折磨你以便逼你说出宗教信仰或者掠夺你的轻信使你加入种族主义黑帮。或许有这样的人，但这种人不多。如果这些深刻的良性变化仍然还看不到，那可能是因为我们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我们认为想当然的东西确定了我们关注的议题的大小。我们逐渐期待市长和警察局长不会认同更不可能下令私刑处死少数民族。在此框架下，种族问题和囚犯在关押期间的死亡问题成为优先课题。几十年后，我们可能期待大国之间的持久和平。在此框架内，大国的任何军事行动或者资源丰富的国家的内战自然会成为头条新闻。

我们不能松懈；时间轴上的上升趋势有可能随时达到顶点。但是减弱积极事实是懒惰，只需要低级的智慧。存在艰巨的挑战：气候变化、资源匮乏、人口众多等。而且，这些是人类物种不断进步的延伸问题，因为世界变得越来越拥挤，生产率不断提高。这些都是我们的成功带来的包袱。尤其是在二战后，发生了一些事情，因为人类的能量越来越大。如果我们看不到这一点，那可能是未来的子孙后代最感震惊的东西。

作者简介：

雷夫·维纳尔（Leif Wenar），伦敦国王学院哲学和法学系主任。著有《血腥的石油：统治世界的暴君、暴力和法则》。译自：Is Humanity Getting Better? By Leif Wenarhttp://opinionator.blogs.nytimes.com/2016/02/15/is-humanity-getting-better/#more-1592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