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恩·厄尔普 著 吴万伟 译
科学和医药为世界做出了巨大贡献。疾病被消灭,火箭已经送上月亮,众多从前无法解释的现象现在可以有令人信服的因果关系解释。虽然最近有人担忧科研方面的问题如糊弄、样本数量小、质疑难验证的重大发现,这些我也非常关心,而且写过不少文章,但我仍然相信科学方法仍然是获得实证性真理的最好方法。或者用稍微不同的方式(如果我套用丘吉尔评论民主的名言):除了人类尝试过的其他一切工具外,科学的确是最坏的工具。
换句话说,科学是存在问题。科学家也是人。大部分科学家---至少我认识的和我一起工作的科学家---是拼命认真做事的,因此他们免不了人类的缺点。要保住自己的工作,至少他们必须满足于变态的“不发表就完蛋”的奖励机制,该机制往往奖励光鲜的发现和量大的“科研成果”而不是刻苦的、可靠的研究。他们首先要捍卫自己的声誉,要保护自我,要申请课题经费。他们感到身心疲惫、不知所措。他们并不一定核查参考文献,甚至未必阅读引用的东西。他们也受到认知和情感方面的限制,更不要说像其他人一样的偏见了。
与此同时,正如心理学家加里·马库斯(Gary Marcus)最近所说,“抛弃科学本身是轻而易举的。最认真的科学家,最优秀的科技刊物都认识到所有科学都是临时性的。总有东西是我们还没有搞清楚的,甚至有些是我们弄错的。”他认为,科学不是结论,常常是不准确的。“科学是研究方法,其核心包括对从前内容没完没了的质疑。”他得出的结论是“你热爱科学,你质疑科学。”
我同意马库斯的话。事实上,我完全赞同,甚至愿意再进一步:如果你热爱科学,你最好质疑它,很好地质疑它,这样才能充分发挥科学的潜力。
正是心里想着这个,本文提出了屁话的问题。
科学界的屁话真的可以车载斗量。1 这里说的屁话,我的意思是论证、数据和论文、甚至科学机构的官方政策,它们给人的印象是完全合理的---得到质量最高的证据的支持等,但是当你仔细审查细节时,就发现根本站不住脚。屁话往往有看似真理的漂亮外观。外表看起来非常漂亮,听起来也正确。但是,你真要仔细研究它,就发现里面臭气熏天。
制造科学屁话的方法有很多。方法之一是确认某些东西得到“证实”、“显示”或“发现”,然后为了支持这个断言,引用事实上受到强烈批评(让我们说这是公平的和真诚的,虽然未必,随后我们就会看到)的研究,却不承认对这项研究的公开批评,也不谈及其内在缺陷。
另外一种方式是提及“高质量的”证据,仅仅因为它来自在原则上相对较强的研究设计,如随机控制的验证,却没有核查研究中具体使用的材料来证实这些材料适合于其目的。还有一个问题是把在某个环境下产生的数据应用在完全不同的环境中(没有说明,甚至没有打算说明这两个环境的适当相似性)。我在其他场合探讨过了例子,很多例子都非常有名。
但有一个例子是我最近遇到的,我还没有看到严肃的讨论。我指的是某种持久、长期的出版策略,显然是故意进行的(虽然这种做法的动机还不清楚),结果是出人意外的堆积如山的科学屁话,在我看来,这极其危险。刚开始,没有受过训练的人很难发现,你必须对特定研究领域非常熟悉才能看出来,可一旦发现了之后,你就根本无法视而不见。
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种可恶的策略(随后我会描述),但我能辨认出最终的结果。我怀疑各个领域的研究者都能从自己所属的学科中发现这些把戏:那是包含超级党派偏见的、两极化的观点,但从外表看冷静客观,是对有争议话题的“系统评述”。
为了解释这个策略是如何成功的,我要假设一位从事这种研究的虚拟研究者,他带领你一步步走过“这个过程”。让我们假设这位虚拟研究者是伏地魔(Lord Voldemort《哈利波特》里的人物)。本文中说的每句话都有现实生活的根据,是实际研究者的真实行为。我不引用任何具体案例(以避免戏剧性场面)。而且,我们应该非常小心不要将伏地魔与任何具体个人混淆。他是此类研究者的综合体,是虚拟人物。
在这个故事中,伏地魔是被称为X的某个引起争议的医疗程序的支持者,发表了很多论文。很多人认为这种做法有风险而且不道德。我们不清楚伏地魔是否在X中有经济利益,或其他形式的潜在利益冲突。但是,无论如何,他有表达自己观点的自由。问题是伏地魔的做法不公平。事实上,他企图为这种虚拟的干预辩护,他会不惜代价地用论证和数据大量炮制显得有利于这种做法的文献。
作为他长期战略的第一步,他扫描各种学术数据库。如果他看到任何实证性研究的报道没有把X放在积极支持的一边,他就马上给编辑去信用任何可能想到的理由攻击这篇报道。有时候他提出公平的观点,毕竟大部分研究都有缺陷,但他提出的常常是含糊其辞的遁词,用揭露的语言说出来。
这些信件通常是没有同行评审的(这并不是说同行评审是非常有效的质量控制机制),相反,在很多情况下,它由并非该领域专家的编辑一次性处理。因为期刊往往刊登读者来信,除非明显不连贯或在某方面太出格(因为伏地魔熟练掌握了技巧,使用听起来“客观”的科学修辞掩盖虚弱的论证和数据),这些来信最后往往发表出来成为出版的一部分,看起来完全是合理的批判。
但是,这种诡计并没有到此结束。
接下来一步是我们的坏英雄在年末写出“系列批评”(或实际上无论什么时候找到这种东西)。在其中,可以预料那个没有被点名的人会拒绝所有不支持他的立场的研究,指控它们“存在致命缺陷”或“受到专家的反驳”,其实是他本人和他的亲密合作者的杰作,通常引用自己有争议的批评手法---同时却并没有发现这些研究中的任何缺陷使其下流的做法看起来有好处。
这种高明手法的结果是严重扭曲利益风险比例,使其偏向X,现在可能被无辜的第三方引用。除非你知道伏地魔是谁,你根本就注意不到里面的猫腻。
那么,为什么没有人阻止这一切呢?其实,许多人尝试过了。伏地魔的卑劣手法不止一次被揭露出来,通常是反驳最初指控的“作者回答”。但是,这些尖锐回答很少被人注意到,被广泛的文献所引用的就更少了。它们受到规范的、严格的字数限制,往往淹没在因特网的角落里。当然,与伏地魔及其同伙炮制的“系列评论”相比,更是让人看不见的,这构成了一种很难被打败的“格希飞奔”(Gish Gallop这是创造论者唐·格希(Duane Gish)采用的策略,在论战时,在短时间内抛出大量似是而非的事实甚至胡说八道,对手根本没有时间逐条反驳,原初说话者就因此宣称对方没有提供反驳---译注)。
了解“格希飞奔”这个术语很有用。它是科学教育家尤金·司各特(Eugenie Scott)在20世纪90年代制造出来描述唐·格希的辩论策略。格希最初是美国生物化学家,后来变成年轻地球创造论者,总是邀请主流进化论科学家在公开场合与其辩论。在最初的场合,它意味着“喷射出大量错误,进化论者根本没有办法在辩论中反驳。”它也用来指格系简单地忽略对手提出的反对意见的明显倾向。
类似的现象可以在医药领域的辩论中。就伏地魔案而言,花招是释放大量错误,扭曲证据,和其他误导人的或错误的论述,在这样的空间,很少人在乎严肃的研究规范和或慈善的学界话语---你的对手就面临两难选择。通常感受到这些规范的约束,他们有更好的事要去完成,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写文章反驳每一篇论文的批评。要么忽略你,要么放下自己的研究课题来反驳对你最严重的指控。
这是一个双输的局面。忽略你,在事实上你就赢了。与你辩论,你就像谚语中的猪一样赢了,他就喜欢在泥地里打滚。
据说编程员阿尔伯托·布兰多利尼(Alberto Brandolini)说过这样的话:“反驳屁话所需要的能量要比生产屁话大很多数量级。”这是我在标题中提到的屁话中难以承受的不对称,它给科研诚信带来严重问题。我认为,找到克服这个问题的办法应该是出版伦理学的首要课题。
作者简介:
布莱恩·厄尔普(Brian D. Earp),纽约加里森研究院哈斯廷斯生物伦理学研究中心访问学者,英国牛津大学副研究员。
译自:The Unbearable Asymmetry of Bullshit by Brian D Earp
http://quillette.com/2016/02/15/the-unbearable-asymmetry-of-bullsh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