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7日下午与肖梦老师在国际俱乐部饭店的大厅喝了两部浓烈的咖啡,加上晚上写乡镇半竞争性选举的研究报告时脑子比较兴奋,将近12点上床以后无法入睡,胡思乱想直到1点半起来把以下一些散乱的东西记下来。
一、与青木昌彦先生的几次见面
青木先生经常来北京,每次来的时候肖梦都带上我去见青木先生。已经记不得第一次与他见面是在什么地方了。记忆中最早的片断是在新世纪饭店,肖梦问起日本90年代不景气有关的一些问题,青木先生谈了许多,大部分记不清了,还记得的是,青木先生说有不少青年人在创办新的企业,是很好的创新试验,还有一些在中央政府供职的年轻人离开了政府部门,自己出来办企业,对日本的官僚体制和官僚文化是一个不小的改变。他还说,我所关注的中国基层不同以往的选举是重要的,有多种新的试验,有效率的东西就会存在并扩散开来。
有一次陪青木先生去雍和宫旁边的国子监,青木先生非常喜欢里边枯瘦、嶙峋、而又矍铄的古树,并说,他的妻子也会很喜欢这些树的。他对国子监的整体气息非常喜欢。我们出来的时候,有一对像是夫妇的中年白人,在往里张望,犹豫着是否进去游览,我们已经往雍和宫的方向走一小段了,青木先生又折返回去,我跟着,青木先生对他们俩说:“I recommend you visit it. It is a nice place.”
雍和宫里人很多,没有游览的兴致,我们很快就出来了。后来他的妻子riko(是我根据音自己拼的,不知道正确的拼法)女士来,冬天,也是陪同到国子监与雍和宫参观,她对国子监里头的古树很欣赏,后来到雍和宫,可巧那天下午人少,她很有兴致地看了几个殿和其中的佛像,记得和她讨论了一下殿内天花板上色彩鲜明的规则的图案,她还问了一个喇嘛,那个用一根巨木制作的佛像,是否巨木到了以后立到那里再进行刻制的,并询问巨木如何从东南亚运到这里。
那天和青木先生从雍和宫出来的时候,时间还早,我不知道去哪儿好,青木先生提议去王府井书店看一下。他感慨王府井被拆掉建成“现代”的样子,说他过去常去王府井书店,想看看新的是什么样子。我们到步行街的时候,他又感慨了几句,然后对我笑了笑说:“也许我是老人吧,比较怀旧。”
书店给我的感觉不太好,我说,这里的颜色、书架的样式和摆放、空间位置像卖杂货的地方,并且架上的书也不够文化,青木先生说:“是的。还有,这里的读者好像没有西单图书大厦的读者那么serious。”
从王府井书店出来,陪青木先生到长安俱乐部,日本驻华使馆的一个公使请他吃午饭。公使到达之前,使馆的几个日本人来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日本人之间标准90度的鞠躬。但青木先生没有回以同样的鞠躬,他只是欠了欠身体。认识青木先生以来,一直就是这个印象,他是一个谦和的老者,我没有见到他有过任何幅度过大的动作和表情。过去不太明白所谓“观潮起潮落、看云卷云舒”,认识青木先生以后,感觉他似乎就是这个境界。
又一次他来北京,肖梦带我到到钓鱼台宾馆见他,肖梦递上了刚出版的新创刊的《比较》第一辑,青木先生左手端着书本,右手在封面和封底轻轻地反复摩挲了几遍,那是一种深沉的喜悦,我觉得。然后,他和肖梦谈起了一些学术活动和书籍出版的事情,好象有两三次,肖梦还没有开口说下一步关于刊物和出版有什么想法,青木先生就先说了他可以提供些什么,他可以做些什么,我过去没有见过青木先生抢先表示过什么。我在旁边,觉得青木先生和肖梦既是朋友、同事,还有一种慈和的父亲喜爱地看着自己做得很不错的女儿那种感觉,那一瞬间,确实是这样的感觉,青木先生实在是太喜欢肖梦了。
青木先生的《比较制度分析》中文版,肖梦让我帮着校了几页。我粗心到了极点,第一章卷首语摘自亚当·斯密的《道德情操论》,英文版是书末注,中文版是当页注,我想都没有想,也没有核对英文的注,看到亚当·斯密的名字顺手就加上了《国富论》。手里拿到中文版的时候,仔细一看,额头都渗出了冷汗。青木先生来,住在长富宫饭店,我们去见他。他微笑着说,有几个读者给他发电子邮件说第一个注错了,再次印刷的时候请出版社改一下。他丝毫没有责备我的意思,我真是万分惭愧。
二、陪Andrei Schleifer父子访故宫
哈佛大学经济系教授Schleifer在2001年5月份(也许4月或6月)到北京作了一次访问,带着他8岁的儿子Samuel Schleifer。肖梦安排我陪他们父子俩去故宫和天坛参观。之前在北京宫的晚餐,肖梦也让我去了。吃饭的时候,我和他们没有太多的交谈,钱颖一老师和肖梦与他讨论一些什么问题,比较热烈,我想插嘴,但没有机会。印象比较深的是,Schleifer知道我在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呆过一小段时间以后,两次问我:“Did you enjoy the staying?”,我想他是出于礼貌照顾我想让我也可能参与谈话。
第二天上午去故宫,路线是从人民大会堂南侧下车,到广场,往北从天安门入故宫,从神武门(北门)出。不巧,天下着不小的雨。到广场时,8岁的Samuel的第一句话是:“这里就是有很多政治活动的地方吗?”,然后父子俩开始讨论起许多我们国家的历史。
广场上的喇叭一直在播放我国的革命歌曲,我们走过地下通道到马路北侧靠近天安门城楼时,有一首歌中间一段抒情的部分很不中国,施莱佛是俄国到美国的移民,这身份对我是个提醒,我跟Schleifer说,“好像有一点点俄国味道,是吗?”他立即肯定了一下。
从午门入场的时候,肖梦已经安排了一个导游为我们讲解,是首都师范大学英语系的一个三年级女生,在故宫兼职的。我们在进去的第一个门厅里停下来听导游介绍故宫的全貌。导游对这一张贴在墙上的故宫俯视图,介绍什么人生活在哪个区域,哪些屋子是哪些人可以去或不可以去的。等她讲完,8岁的Samuel问:“里面有没有除了皇帝以外任何人都不可以去的地方?”我们三个一时都答不上来。导游还说,这个孩子是她做导游以来讲解这个图时第一个认真听的孩子,一般跟着大人来的小孩,无论中国的,外国的,她讲解这个图的时候都是东张西望的。
到太和殿的时候,大家趴在栏杆上往里看,看着龙椅,我忽然来了灵感,我对小朋友说:“那把椅子就是整个故宫里面除了皇帝谁都不可以去的地方。”
我们游览几个大殿的时候谈起了清朝几个皇帝的继承关系,同时也谈到明朝的一些继承关系,Schleifer对他儿子说,“跟西方的好多王朝,比如罗马和拜占庭相比,中国的皇帝继位是比较和平的,不像西方那么血腥。”
从故宫出来,吃过午饭,往天坛参观。路上,我和Schleifer谈起中国的转型,Schleifer说:“据我的观察,中国共产党在改变,可能在将来会尽量吸收各个社会阶层的人,在一段时间里很有可能与日本或90年代以前的韩国、东南亚相似。”说到这里的时候,车子到天坛南门口了,我们没有继续讨论下去。
在圜丘参观的时候,Schleifer告诉他儿子,圜丘顶的基本数字是9,围着中间圆盘的石板都是9块,或9的倍数。然后他们俩一脚一脚地测算了一下。
从天坛出来,在回饭店的路上,忽然,他儿子问了一个问题:“是欧洲的国家多还是非洲的国家多?”我们都回答不上来,然后我们开始一个一个地数。也没有数全。
Schleifer离开中国的时候,托钱颖一老师送了一本他与人合著的一本新作Without Map,扉页题的是,To Mr. Lai with many thanks.
前几天Erik Berglof来访问,见到他,不知怎么谈起Schleifer父子曾经来过,Berglof问:“他的儿子是不是特别聪明?”我们觉得惊奇他怎么挺了解这个小家伙的。原来Berglof与Schleifer是朋友,而Berglof的女儿同Schleifer的儿子年龄相仿,是玩伴。我觉得,与其说是孩子聪明,不如说高水平父子交流造就了小朋友敏锐的观察力和非凡的好奇心。
题外:
饭店大堂的咖啡
经常出入许多高级饭店,一是觉得口袋里的钱可能不够,加上对咖啡实在太外行,所以很少在那些地方喝咖啡。偶然喝过几次,不免与在美国、匈牙利短暂停留时喝的,自己在家附庸风雅时喝的,以及其他场合喝的相比。有两次非常难忘。
一次是在长富宫,陪青木先生从美术馆对面的三联书店回饭店后,青木先生说,我们喝杯咖啡吧,侍者端上来,喝了一小口,真是太细腻了!感觉书中所写“美人肤如凝脂”。
另一次是昨天在国际俱乐部饭店,陪肖梦从福特基金会出来,肖梦要去参加发展研究基金的春节团拜会,时间还早,于是在大堂要了两杯咖啡,肖梦见我不喜欢放牛奶、更不喜欢放糖,建议我要一个Espresso,是Single的,真是浓烈的甘苦,味道实在太美了!和我喜爱的绿茶有一点相似之处,都是甘苦,不是恶苦,也没有甜的尾味,是甘的,不过上好的绿茶是清的淡的幽香的,而这一杯咖啡却是那么的浓烈。
还想记一些东西,但是有点疲劳了,下次想起来的时候吧。2003年1月28日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