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林伟(1982- ),男,四川成都人,首都师范大学教育学院讲师,教育学博士,从事美国高等教育史、中美教育交流史研究,北京 100048
在如今美国的学院与大学中,学生的课外生活可谓丰富多彩,以文艺、社交、体育、社会服务等为宗旨的各种学生组织遍布校园。其中,通常被称作“希腊生活”(GreekLife)的大学生联谊会(fraternityandsorority)可以说是独具美国特色的学生组织。虽然目前只有不到一成的大学生参加联谊会,但这些学生往往在校园生活各项活动中扮演着关键领导角色。此外,统计数据显示,相当多美国政界和商界精英人物都曾是联谊会成员,其中包括18位美国总统,76%的国会参议员以及85%的财富世界五百强公司主管等。[1]然而,在美国媒体与公共舆论界,与这些希腊字母组成的联谊会名字联系的并非只有耀眼的成就,同时还有联谊会成员较高的饮酒率和违纪率,以及不断发生的人身伤害与性侵犯事件,甚至还有因极端仪式而导致的死亡案例。
很长一段时间里,学生群体在美国高等教育史研究领域是“被遗忘的人”。[2]相较而言,历史学家们更加重视校长、董事会成员、知名教授等高等教育的领导者在美国学院与大学演进过程中发挥的作用。这种情况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发生改变。声势浩大的校园反叛运动使得美国社会与学术界认识到,学生从来都是塑造和影响复杂美国高等教育系统的重要因素之一。如何理解大学生群体所形成的独特生活方式和校园文化,成为近几十年来美国高等教育史研究的重要课题。[3]反观我国学界有关美国高等教育史的研究,长期以来存在重视制度变迁与精英人物的教育思想、轻视学生生活与大学校园文化的倾向。鉴于此,本研究选取19世纪美国大学生联谊会为研究对象,通过初步梳理和探讨呈现美国大学校园生活的一个重要维度及其特点。
一、大学生联谊会的兴起与扩张
学生组织的历史与大学的历史一样久远。早在北美殖民地时期,哈佛学院、耶鲁学院、新泽西学院(现为普林斯顿大学)等的校园中已产生了一批学生组织,如辩论社(debatingclub)与文学社(literarysociety)。其中,文学社一般被认为是希腊字母联谊会的前身。19世纪中期以前,文学社在美国大学生校园生活中占据着“毫无争议的支配地位”。[4]一般来说,每个学院都有两三个相互竞争的文学社。学生们在文学社里记诵欣赏经典作品,有时候也会朗读自己的诗作,相互讨论切磋。文学社普遍设有专门图书馆,有的藏书量甚至超过所在学院图书馆。此外,有的文学社还拥有固定活动室、会堂和宿舍楼,供会员食宿或开展活动。简言之,文学社很大程度上是对学院正规课程教学的补充,其功能主要在于知识和教育方面,其次才是社交。正因为这个原因,历史学家詹姆斯·麦克拉克伦(J.McLachlan)指出,文学社实际上是青年学生通过自治方式和精心管理实现教育目的的组织,它们是“学院中的学院”。[5]
一般认为,ФBK(PhiBetaKappa)是美国学院与大学中的第一个希腊字母联谊会。它由威廉玛丽学院的五位学生在1776年美国独立战争期间创建。在最初发展阶段,ФBK与一般文学社没有显著差别。之所以采用希腊字母命名学生组织,当然与传统美国学院重视古典语言教学有关。希腊字母通常是希腊格言的首字母缩写,不仅代表该学生组织的使命,同时也可赋予其庄严神圣的意蕴。如ФBK是希腊语G4Z488.jpg的首字母缩写,意思是“爱知识是人生的向导”(Loveoflearningistheguideoflife)。ФBK可说是目前很活跃的最为知名的希腊字母联谊会之一。它已扩展到全美280多所学院和大学,拥有超过50万会员。不过,ФBK已发展成为全美大学优等生联谊会,性质上属于荣誉协会(honorsociety)。正因为此,ФBK与现代意义的美国大学生联谊会存在很大差别。
19世纪20年代到内战爆发,一场“希腊字母联谊会运动”(Greek-letterfraternitymovement)席卷了美国东北部地区的学院。[6]这是联谊会在美国学院与大学中大量创建并迅速发展的第一个高峰期。一般认为,1825年纽约州联合学院(UnionCollege)创建的KA(KappaAlpha)是第一个现代意义上的美国大学生联谊会。随后,ΘΔ(ThetaDelta)、∑Ф(SigmaPhi)、ΔФ(DeltaPhi)、XΨ(ChiPsi)、ΨΥ(PsiUpsilon)都在联合学院学生群体中建立起来。正因为19世纪二三十年代联合学院在联谊会创建过程中的关键作用,它被历史学家誉为“联谊会之母”(MotherofFraternities)。此外,汉密尔顿学院(HamiltonCollege)、俄亥俄州的迈阿密大学(MiamiUniversity)、威廉姆斯学院(WilliamsCollege)等校学生也差不多在这个时期建立了类似组织。
联谊会一开始便重视向外扩张,通过学生间的口耳相传,在其他学院建立分部。参加联谊会的学生向在其他学院就读的亲戚或朋友介绍推荐,有的学生转学后也致力于在新校拓展分部。分部建立的程序并不复杂,除得到内部人士推荐外,一般须派代表到联谊会总部获取许可证,学习和了解相关规程。此外,一些学生在申请加入某联谊会失败后,也常会发起组建新的联谊会。据统计,截至美国内战爆发,22个不同联谊会在25个州的71所学院中开设了299个分部。[7]可以说,经过初期创建与扩张,联谊会在19世纪中期已构建起了跨地区的校际网络,成为美国大学生校园生活中占主导地位的学生组织。
美国内战爆发打断了联谊会的规模增长和对外扩张的过程。有些起源于美国北方的联谊会原本在内战前已在南方学院与大学中设置了分部,然而它们在战后却对恢复分部有所顾虑。南方的大学生们遂开始自行组建新的联谊会。这客观上增加了美国学院与大学中的联谊会数量。此外,值得注意的是,19世纪后期美国大学生群体的结构性变化对联谊会的发展起到了关键推动作用。随着越来越多的青年进入大学学习,大学生群体在性别、种族、社会经济地位等方面越发多元化。19世纪70年代以前,大部分联谊会都被社会中上层白人男性学生主导。这些处于社会优势地位的学生群体一方面继续在学院与大学中创建更多的联谊会,另一方面则采取排斥性措施巩固和强化自身在校园中的支配地位,使联谊会逐渐演变成为“富裕男性学生的堡垒”。[8]这种情况下,姐妹会(sorority)、非裔美国学生联谊会等各种专属于某个群体的大学生联谊会组织在19世纪后期开始蓬勃发展。
1851年创建于佐治亚州威斯利安女子学院(WesleyanFemaleCollege)的阿德菲恩协会(AdelpheanSociety),是美国学院与大学中的第一个姐妹会。该组织在创建之初并未采用希腊字母命名,直到20世纪初才更名为AΔП(AlphaDeltaPi)。姐妹会的历史虽可上溯至美国内战前,但直到19世纪70年代才迎来创建与扩张的关键期。这个时期除女子学院外,还有不少学院与大学推行男女合校教育。女性虽然得到了进人大学的机会,却往往在校园生活中被男生把持的联谊会拒之门外。因此,女生们不得不在校园中创建属于自己的联谊会组织。如第一个以希腊字母命名的姐妹会——1870年印第安纳州阿斯伯里学院(AsburyCollege,现德堡大学,DePauwUniversity)建立的KAΘ(KappaAlphaTheta),便是由该校几名女学生在遭遇诸多反对和排斥的情况下建立起来的。[9]与此相似,非裔美国学生联谊会建立的起因也是由于受到校内白人学生联谊会的排斥。19世纪后期开始,美国社会奉行“隔离但平等”的种族政策,学院和大学虽开始招收黑人学生,但在课堂内外仍采取措施将他们与白人学生隔离开来。正因为被排除在已有联谊会之外,康奈尔大学的七名黑人学生于1906年12月发起成立了美国大学校园中的第一个非裔美国学生联谊会——AФA(AlphaPhiAlpha)。
数据显示,约60%的大学生联谊会在20世纪30年代以前建立,其中大部分是白人男性学生组成的兄弟会,另外也有相当多的姐妹会、少数族裔学生联谊会,还有一些致力于法学、医学等专业领域或宗教教派的联谊会。[10]1902年5月,七个姐妹会的代表齐聚芝加哥,共同发起成立了姐妹会联合会(Inter-SororityConference,后更名为全美姐妹会联合会,NationalPanhellenicConference)。1909年,北美兄弟会联合会(North-AmericanInterfraternityConference)宣告成立。联谊会组织间的联合,标志着其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美国大学校园中已具备稳固的规模和强大影响力。
二、联谊会的组织与功能
19世纪中期以前,美国学院教育的目标主要是培养牧师和服务本社区的公职人员。学院学生规模一般比较小,教学则以记诵古典学科知识为主。课程学习之外,学生几乎每天都要参加祷告等宗教活动。学院院长和教师们对学生采取严格管控措施,一旦学生有违纪行为,往往受到相应惩罚。校园生活中,学生们主要以年级(class)为单位组织和团结在一起,不同年级间通常处于竞争状态。虽然美国大学生们早已建立起了诸如文学社、俱乐部之类的学生组织,但这些组织大多比较单调枯燥,并无太多社交的乐趣可言。
18世纪后期开始,随着大学生群体的多样化发展,学院教育的目标与内容越来越跟学生知识与生活方面的需求相冲突。这个时期,很多美国学院中都爆发了大大小小的学生骚乱。历史学家海伦·霍洛维茨(H.L.Horowitz)指出:“所谓特殊的美国式校园生活正是在美国革命之后教师与学生间的冲突中产生的。”[11]在校方管控与学生抵制的背景下,19世纪初美国大学生们试图通过组建联谊会达到保护自己的目的。与校园中已存在的学生组织相比,联谊会通过秘密性和专属性的组织制度营造出更高的忠诚感和内聚力,在一小群精心选拔的学生中间发展亲密的兄弟情谊。这种独特的组织制度正是联谊会能在19世纪初美国学院与大学校园中快速兴起与扩张的关键原因之一。
19世纪二三十年代最早建立的一批联谊会在章程、仪式、象征物、组织结构等方面都明显以共济会(Freemasonry)为榜样。共济会是18世纪初期源于英国的秘密兄弟会社,在西方社会的许多领域中都有强大的影响力。第一个现代意义上的美国大学生联谊会KA以及随后建立的一批联谊会,都是以共济会组织制度为模板构建起来的。每位联谊会会员都要先通过一套严格的招募和选拔程序,然后参加入会宣誓仪式,日常活动中也会采取具有象征意义的特定行为方式,如某种特别的握手方式、口号或暗语。每个联谊会都会设计制作用于确认其会员身份的徽章,徽章上通常刻有该联谊会的希腊字母名称,有的还会镶嵌珠宝。大学生联谊会还定期发行刊登有各分部成员的名册。对于全国性联谊会组织来说,设立分部的模式也与共济会相似,一些联谊会甚至直接借鉴共济会模式将分部命名为“庐”(lodge)。
联谊会会员资格并不限于身处校园的在读学生,而是终身性的身份。出于高度的组织忠诚感,联谊会校友像对待亲弟兄一样关照在读会员。正因为这个原因,校友在联谊会的组织和发展过程中往往发挥十分重要的作用。他们是联谊会的坚定支持者和庇护者,同时也是联谊会慷慨的捐助者。很多大学生之所以加入联谊会,重要原因便是他们看重校友网络对毕业之后职业前途的支持作用。作为捐助者,校友慷慨解囊使得联谊会能保持良好的财务状况,进而一方面可在校园生活中保持独立稳固的地位,另一方面也有能力向其他学院与大学发展更多的分部。具体而言,会所的创建可视为校友影响联谊会的典型现象。美国内战前,已有许多学院与大学的联谊会在校友资助下,通过购买、租赁或新建的方式在校园或周边获得专门会所。不过,最初阶段会所一般仅用于举办联谊会的活动。19世纪70年代开始,许多联谊会会所开始承担学生宿舍的功能。这个时期美国学院与大学大多难以为日益增多的学生群体提供充足的食宿条件。住在会所的联谊会成员朝夕相处,形成一个与其他学生群体区隔的小圈子,这对强化会员间的兄弟情谊无疑具有重要的作用。
从功能看,联谊会适时回应和满足了美国大学生群体多方面的需求。首先,联谊会为青年学生提供了类似家庭的亲密环境,会员们以兄弟、姐妹相称,彼此间多有密切的照顾。这有助于他们在同学和校友组成的联谊会同伴网络中找到归属感。特别是对越来越多负笈异乡的大学生来说,联谊会无疑为他们快速适应新环境提供了帮助。其次,联谊会让19世纪的美国大学生们从枯燥的学业中解脱出来,他们得以在丰富的社交活动中享受更多快乐的时光。与传统清教徒式的学生生活不同,联谊会组织的丰富社交聚会让学院与大学校园不再只是埋头苦读之处,而是逐渐转变为青年向往的轻松愉快的乐园。这在某种程度上丰富了美国大学的定义,对塑造美国公众有关大学的看法和期待有显著提升的作用。再者,联谊会不仅可满足大学生们的社交需求,还能让他们通过结社与自治的方式,在对抗校方管控过程中起到相互保护的作用。时至今日,美国大学生校园生活的显著特点正是学生自治,这种传统在联谊会的发展过程中无疑得到了延续和加强。最后,从外部关系角度来说,联谊会等级分明的组织结构及富有竞争性的活动让成员们在大学校园里得以“提前社会化”[12],以便在步入社会后能迅速适应19世纪中后期美国的城市化与工业化进程。联谊会教给成员们一套有关竞争、成就与社会地位的价值观和行为准则,且将他们与校友网络联系起来,让他们在现代商业与城市的职业和生活环境中有更多向上社会流动的机会。
三、联谊会引发的批评与争议
以秘密性和排外性为特征的联谊会自创建以来,一直是美国高等教育内部以及公共舆论争议的焦点。由于19世纪二三十年代建立起来的第一批现代意义的联谊会很大程度正是学生们联合起来抵制校方管制的组织,因此联谊会发展之初遭到了学院官方的严厉压制。学院院长和教师们不允许学生以秘密的方式组成小圈子挑战自己在校园的权威地位。在被誉为“联谊会之母”的联合学院,院长伊利法莱特·诺特(E.Nott)在课程改革方面颇为开明,但一开始却打算解散所有的联谊会。他曾威胁要将加入联谊会的学生从学院开除。不过,诺特后来被ΔФ的一名成员说服,转而对联谊会采取认可的立场。威廉姆斯学院的院长曾提议取消联谊会,但这项动议却被董事会否决。阿默斯特学院(AmherstCollege)的院长试图联合多所学院共同限制联谊会的发展,然而却难以积聚足够的力量。密歇根大学开除了一些联谊会成员,随即遭到所在城镇居民的强烈抵制。[13]
联谊会的迅速崛起和扩张让原本在美国大学生校园生活中占主导地位的文学社和年级受到了明显冲击。联谊会在成员群体中创造了更加紧密和崇高的忠诚感。这让联谊会成员往往在“校园政治”运作中取得优势和最终胜利。如选举颇具影响力的校刊主编时,某个联谊会的成员们往往团结一致,采取各种拉票和攻击对手的手段,挫败其他联谊会或非联谊会成员的竞选对手。正是通过积极参与和介入校园内的各种活动,一些联谊会主导和控制了校园生活中几乎所有重要的事件,如体育比赛、舞会、音乐与戏剧演出等。此外,19世纪后期,来自社会中上阶层的学生逐渐把持联谊会,他们采取的一系列排外措施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学生群体的分裂,甚至引发不同背景学生间的直接冲突。在联谊会支持者看来,联谊会成员间的相互庇护与支持正好可历练年轻大学生,让他们熟知校园外的社会法则,以便为将来的生活作准备。但在批评者眼里,联谊会却是拉帮结派与党群倾轧的邪恶势力,对青年成长产生了不良影响。
联谊会组织的活动和仪式时常遭到其他学生和校方的批评和反对。通常情况下,联谊会成员比非会员有更多违反学校纪律的行为,如酗酒、抽烟等。对那些有意加入联谊会的学生来说,很多联谊会制定的入会程序包含苛刻要求,他们需要经受一定的“考验”方能被接纳。这些程序中常被诟病的便是老会员对新人采取的“欺辱”(hazing)行为。一般来说,欺辱要求新成员忍耐相当强度的体罚或捉弄,或在公开场合出丑。一些欺辱搞过了头,造成了严重后果。如1873年,一名希望加入KA的康乃尔大学新生在入会仪式上被蒙上眼罩,结果跌入山谷丧生。这个不幸事件立即在美国社会引发了一场有关联谊会的争论。[14]然而,联谊会的过激行为并没有因校园内外的批评声而有所收敛,此后美国媒体时常曝光联谊会人身伤害事件。
针对联谊会的争议性规定和做法,以及它们在校园内造成的消极影响,19世纪中后期不少学院与大学仍试图从官方层面约束和限制联谊会的发展。不少学院与大学在学生入学时要求他们签署协议,或宣誓不参与联谊会活动。一些全国知名高校在这个时期对联谊会采取了强硬处置措施。如哈佛大学校方在1857年曾下令取消联谊会。[15]加州大学与新泽西学院等也在这个时期有过废止联谊会的动议或举措。面对学院与大学管理层和教师的打压,联谊会通常不会被禁绝,而越发强化其秘密特性,转入更隐蔽的地下活动,且与校方间的冲突也更加尖锐。此外,对联谊会采取约束措施往往会激起校友群体的愤怒,他们声称会切断对学校的捐助。再者,强硬措施还可能造成学生人数减少。这些后果对学院与大学管理者和教师来说都是难以承受的重大损失,他们往往不得不转而对联谊会采取妥协甚至接受的策略。
大学校园里,并非所有学生都支持联谊会。总体而言,联谊会在美国东部地区一些规模较小的男子学院中发展最为壮大。在联谊会发展鼎盛时期,差不多有过半学生加入联谊会,一般情况下大约1/4到1/3的学生是联谊会成员。联谊会兴起不久,一些不赞成联谊会秘密性质的学生便另行建立了奉行公开原则的组织。1834年,在联谊会活动相当活跃的学院与大学之一——威廉姆斯学院,一群明确反对秘密会社的学生们创建了社交联谊会(SocialFraternity)。同时,其他多所学院与大学中成立了类似学生组织。1847年,它们共同发起成立了“反秘密联谊会联盟”(Anti-SecretConfederation)。1858年,该联盟更名为ΔΥ(DeltaUpsilon)。从名称上来看,这也是一个以希腊字母命名的学生组织,但其章程明确规定它的组织原则是公开而非秘密的。[16]此外,有相当数量的学生不加入任何联谊会,他们被称作“独立学生”(theindependent)或“中立学生”(theneutral)。
四、联谊会与美国大学校园生活方式
1869年毕业于耶鲁学院的莱曼·巴格(L.H.Bagg)在其回忆录中花费大量篇幅详细记录了学生社团的方方面面。他写道:“秘密会社制度已成为耶鲁本科学生生活中如此重要的部分,以至于完全认识前者是恰当理解后者的必要前提。”[17]实际上,不只是在耶鲁,在美国19世纪后期多数学院与大学校园中,以希腊字母联谊会为主体的秘密会社早已发展成为最具吸引力和影响力的学生组织。尽管联谊会始终面对来自校园内外的许多批评和争议,一些联谊会不得不转入地下,甚至因学校压制而终止,然而大多数联谊会通过适时调整目标与组织原则,时至今日仍在美国大学生校园生活中发挥着极为重要的作用。
作为美国高等教育历史最重要的转型时期之一,19世纪中后期至20世纪初不仅见证了美国高等教育在目标、组织、课程等制度因素方面的深刻变革,同时也经历了学生生活面貌的巨大改观。美国大学生群体通过自由结社的方式成立了多种多样的校园组织,由此创造出一个由学生群体掌控与运作的课外生活世界。以联谊会和校际体育运动为代表的新式校园生活方式逐渐确立起了一种反智倾向(anti-intellectual)的成功标准:在大学生群体自身看来,刻苦用功、钻研学业的往往是被嘲笑和讽刺的书呆子,那些相貌英俊、身强体壮、擅长社交,在联谊会活动和体育比赛中大出风头的人物才是受到追捧的翘楚。在美国高等教育从精英走向大众化的过程中,这种独具特色的美国大学校园生活方式也成为越来越多青年向往和珍视的大学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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