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年初七，阴雨天，本来我是不打算出门，有个半年不见的兄弟来电话叫我过去喝茶聊天，答应了。聊的时候，另一个朋友打他电话，他说我正巧在边上，那个朋友便兴奋，说都几年不见他了，不如趁今天大家有空，你们过来我厂里聚聚吧。
于是我们冒雨下乡。他厂里我从没去过，只听这位兄弟说还可以，他们经常有来往。我估计也不会差，因为他给我印象是做事十分认真而踏实，而且很钻，是属于那种要么不决定去做，做上了一定要做好的人。兄弟在出租副驾驶上指挥，他显然轻车熟路。
车开了半个小时左右，达到目的地。这是条才拓宽不几年的马路，马路两边这几年造起了不少新厂房，一看就知道，这八成也是个什么工业开发区。他企业也在马路边，车一停下来，感觉企业好气派，远远的看占地面积至少几十亩，五六幢整齐划一的标准厂房鳞次栉比，大门是遥控的，门的宽度足可以平排容纳5辆大卡车。
进去后才知道，这原来是个工业园区，我这个朋友关到第一幢，厂房自己造，三层建筑，一楼暂时空着，可以停车，二楼才是车间和办公地。
初七按说都要上班了，可他这儿静悄悄的，几台机床无声无息的躺在那里，从上面沾灰程度来看，估计不是停歇半月，恐怕个把月也该有。他的办公室在电梯口，电梯是运货电梯，进门闻到一股木香，里面新安了一套大叶果檀茶几座椅，他说木香就来自这个。
他首先跟我们说的，不是企业，是自己的佛事。他信佛10多年了，才从河北一个寺庙回来，在那里从初一呆到初六，吃斋念佛，和僧人们和其他居士一样。那个法师给他发了2百佛岁金，他供奉在一尊菩萨跟前，压着一串佛珠，因为觉得格外珍贵。
中间有两个电话来，一个关于业务，另一个是有工人催着要来上班，他告诉对方，再过几天吧，反正暂时没有活干。业务是有人要买机床，他跟手跟厂家联系，那边回复说，有那种型号，随时可以提。他们做的产品，主要跟机床厂配套，收款现在比较困难，所以他卖机床，给配套企业解决出路的同时，自己方便。
我说，你办企业有7年了吧。他说是的，正好7年了。我说办7年的企业，你最大的体会是什么?他回答，太累了，现在小企业日子没法过。
我把话题引到这上面来，他就继续说，简单举个例子吧，假如我的产品能有百分之六十的毛利，当然我是假如，事实是不可能的，加工行业毛利不可能有这么高，百分之十五二十已经不得了了。什么概念呢?1千块，有600毛利，那最后我能到手多少呢?最多不超过150块。这是按正常的算法得出的结果。
说来说去，是各种费用太高，其中税收一块真的猛如虎了。这还不包括银行贷款利息。说如果银行贷款，现在普遍利率是7个点，加上隐性费用，其实到8、9点以上，要是再接受客户承兑付款，贴现要给银行和中间人5个点，这相当于1千块的销售，银行凭空拿走5个点，假如我们有15个点毛利，贷款利息和贴息加付完之后，所剩无几了。至于税，别的咱不说，就说增值税百分之十七，不管你有没有利润，只要是增值的部分都要完这么多税，加上地方附加税，基本达到20个点了。
企业怎么办呢?一是尽量不用贷款，互相拖欠，如果企业全用贷款维持周转，那这个企业一定要关门。二是钻空子偷税漏税，哪个企业都有办法这么搞，不然没法过。三是偷工减料，拼命降低生产成本，这也是中国加工产品质量为什么老不好的基本原因。四也是为了减轻成本，就是变相盘剥工人，延长工作时间，不给加班加点费，现在哪个企业上班都要10个小时以上，普遍12小时，节日也很少有休息;另外，压缩用工人数，一个工人尽可能派2人乃至3人的用场。这些就是目前中小企业的生存之道。
我说，那现在机床好销售吗?你这样做，可以一举两得啊。他告诉我，很不好销，因为现在企业似乎都在压缩，业务量都显得不足了，只有在产能紧张的情况下才考虑添置设备。
这让我马上想起，看到一分析中国经济结构的文章说，中国经济畸形发展，用在流通领域的资本占大头，能达到百分之七十以上，用到实业上的三分之一都不到。他说是啊，赚钱的是银行和证券，他们的钱放哪儿随便一滚，10个点轻松赚来了，很多时候还不止。这是非常不正常的，经济不能这么搞，实业是经济稳定和可持续发展的基础，现在实业在中国得不到真正的扶持，再过若干年看好了，中国经济还要艰难。
他这个产品，是为机床配套数码控制系统，也许这在国内不算先进技术，在国外更是落后，但对于中小机床企业来说，它以价廉物美而实用性强，有一定的市场。可他做了7年，停滞不前，企业花这么长时间还没得到壮大，等待它的命运必然是衰落，而像这样的小企业长大不容易，要死是很快的，就如在市场大海飘零的孤舟，任由风浪摆布了，没有属于自己的避风港和岛屿。
对于一个尚未成功的小企业主来说，现在把更多兴趣点和时间放在佛事之上，想必不是个好兆头。他把小企业，小办公室布置得胜如佛堂，到处悬挂着各地大德高僧的题字，并在电梯口安放了请佛台，上面堆放着不少佛经和光碟，用黄布遮盖挡灰。他烟酒荤都不沾，每天坚持修炼2个小时以上……他开创企业忙的时候，我则听说几乎没有一点时间来做这些，如今看来，他真的更需要精神慰藉，小企业开初带来的成就感，随着每况愈下的艰难状况的逼近，使得他越来越感觉到太多无奈和无助了。最后他这么说，说出了心里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