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新政府上台以来,反腐运动风起云涌,且涉及面之广前所未见,针对的不只是贪腐官员,还有跨国企业、央企等等的腐败行为。反腐运动乃由最有能力的一位内阁大员——王岐山——领导。王膝下无儿女,反腐的包袱最小,由此可见当局的反腐决心颇大。
习近平治下将是中国共产党执政的第7个十年,而苏联便是历70年而亡的,所以他才会在去年的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一次集体学习中振臂疾呼:“腐败问题越演越烈,最终必然会亡党亡国!”最近全国厅局级干部都有组织观看大型纪录片《苏联亡党亡国20年祭》,托克维尔的《旧制度与大革命》也一时洛阳纸贵。反腐于中国共产党已是救亡图存的必由之路。
面对中国轰轰烈烈的反腐运动,西方主流智库,包括白宫智囊布鲁金斯学会,依然一如既往地持怀疑态度,他们普遍认为,中国反腐无法触及固化的利益集团之根本,因其太过重于政治力量的冲突,而冲突成本巨大,甚至会危急党内执政核心的稳定,因此反腐往往是新官上任的三把火,久了便后继乏力了。
在中国历史上,反腐确实往往是明君和佞臣之间的殊死搏斗,不乏鱼死网破者,这种靠政治力量残酷博弈来推动反腐的方式,可能并非最佳选择。今日中国已不比往日,基本上已建立了市场经济体系,因此大可以通过经济的手段来巧力反腐。
经济研究的许多成果表明,财产权制度的健全程度,往往与一个国家的腐败程度成正相关,这可以从全球各国的清廉指数(Corruption Perceptions Index)和国际财产权指数(Property Rights Index)的分析中得到验证。中国腐败高发的一个重要领域便在于土地,根据卡耐基国际和平基金会的调研数据,腐败官员中超过一半的人,有份参与基础设施和土地交易项目。这绝非偶然,因为中国的土地财产权制度非常薄弱。中国的农民对自己的土地没有所有权,因为所有权属于国家和集体,因此在拆迁和土地征用的过程当中,无法有效地保护自己的财产、生计和获得应有的财富。土地公有制就是由官员来代替老百姓行驶财产所有权,市场经济为这种权利变现提供了极好的机遇,这个时候要想不贪污,难度会很大,就像一个已婚男人如果不和刻意勾引他的美女保持距离,那么他所谓对婚姻绝对忠诚的誓言,充其量不过是一层一捅即破的窗户纸。
根据美国农村发展研究所(Landesa)和人民大学、密歇根州立大学在2011年联合进行的中国17省调研结果:每一年地方政府要从400万个农村居民手中征地;自2005年以来,强制性的国家征地规模每年都稳步增长,受调查的村庄中,有43%在过去10年都遇到过这种强制征地;农民收到的征地补贴的平均值是每英亩1万7850美元,而开发商的复售价格平均值是每英亩74万美元。征地补贴和市场价格之间的巨大差距,成了腐化官员权利寻租的原动力。
根据中国官方数据,中国的年均大规模群体事件有18万起,其中与土地相关的纠纷占比为65%(类型有非法占用土地、拆迁补贴不公,以及暴力拆迁等)。由于房地产市场成为地方官员追求政绩和权力寻租的重要工具,未来的群体事件会更加频繁。腐败确确实实成了动摇政权根基的导火索。难怪布鲁斯基金会在今年年初给奥巴马总统的外交政策建议简报《大赌注与黑天鹅》中,敦促联邦政府在任期内为中国可能爆发的巨大社会动荡做好准备。
财产权制度的健全是反腐的根本。根本不变革,打老虎一只,还有万万千。有了贪官滋生的土壤,贪官便会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反腐不需要你死我活,火中取栗的残酷政治博弈,只要釜底抽薪即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健全的财产权制度会让再厉害的贪官也求财无门。当时商鞅变法便是从财产权制度着手,废井田开阡陌,为秦国建立廉洁吏治和国力雄起垫下了结实的基础。只是改革也会有艰难险阻,当时秦国的奴隶主就疯狂地对商鞅变法进行了反扑,而且动用了“维护祖制”的神圣旗号。今天的中国要想在这方面改革,也肯定要经一番风雨,但这才是重新锻造吏治的一劳永逸之根本大法。公有制需要官员都如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般精诚奉公,历史上还没有哪个国家的吏员,有这样崇高卓绝、整齐划一的道德水准。苏联的一众官吏居于公有制的粮仓里饱食如硕鼠,最终导致了苏联的败亡。
公有制这种线条模糊一刀切似的所有制,使得中国错失了打造以市场经济为导向,以法治为保障的先进财产权制度的良机,也为“本该作公仆,结果成硕鼠”的佞臣,提供了权力寻租的无限可能。打造强大的中央集权,关键不在于公有制,而在于强大的财富再分配能力,这是没有多少土地和央企的美国联邦政府的经验,值得中国借鉴。比如,农民获得土地所有权,则国家可以对每次土地交易征收不低的交易税。国家无须为公有制偏执,关键是要对资产流通、资产增值的过程中,享有财富再分配的主导权。
著名经济学家达龙·阿西莫格鲁(Daron Acemoglu)指出,健全财产权制度的关键,在于财产权维护和合同法的执行效率,一旦执行得好,腐败作为一种隐性税收就会越来越低,私营部门的盈利能力会越来越好,人才资源就会向私营部门优化配置。反腐要一劳永逸,当从所有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