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国内几家电视台办有针对汉字读写的节目,冠以"汉字英雄"之名,颇受好评。特别是在当下文艺节目太多太滥的情况下,它的耳目一新是绝对受追捧的。本人也很为它的出现而大声欢呼。但我得说,--非常疑惑地问:"中国的汉字英雄会产生在哪里?南方有英雄出现吗?不会!那是南方人的蜀道之难。靠!今天说的还真就是这蜀道难了!
汉字英雄不会出现在南方?只会出现在北方?是的!我武断的说。
何吐此言?非子曰之曰:因为现用的中国汉字在1955年被国家文字委员会给正了。正的标准是 "以北京语音为标准音,以北方话为基础方言,以典范的现代白话文著作为语法规范"。
以北方话为标准。这里就出现了一个问题,近六十年来,全国所有的学校都必定是按这个方式来教学的吗?我可以肯定的告诉清醒的人们:没有。至少很多学校老师并不是用普通话教学的。虽说汉字注音是用汉语拼音方案来注读的,但一般来说,南方老师在用很不标准的拼音念完某生字后便告诉学生说这字在我们当地这样或那样读,也就是本地方言是如何念的。我把这个过程指给你看:比如在中南西南以广的地区,酿酒不读作niang jiu,而读作rang jiu(壤酒)。尤其,酝酿不读作yun niang,而读为wen rang(温壤)。我告诉你这没有读错,这是方言对等读法。语文新课开始虽用以北方读音为准的汉语拼音进行了注音正读,但这正过后,其下的整个教学过程是用方言来完成的。就是说其后一直就"壤酒""温壤"的弄下去。它的不断强化使外来读音并没有侵略到本地的方言习惯,此其一也!
其二,人们对语言的运用绝对是以本地方言为准的,在交往过程中只会使用本地方言,不会拿腔拿调的说北京话。谁要是不信到南方各地走一遭就知道了。除了本地电视台主持人用普通话或在舞台演出中用普通话外,一般没人会自我糟践,因为在当地说北京官话是要糟鄙夷的。
其三,中国的南北方用语用词是不一样的。有些字,有些词,有些话,有些语式,是不可能出现在南方的,无论北方语式多么普遍多么标准,它也让南方人不懂不知。反之也一样。但不同的是,北方语是官方语系,南方人的话北方人不懂是可以的,但北方人的语言南方人不懂就是犯忌了。说得更明白一些,就是南方人在语言上长期以来就在违犯国家标准和政策规定。就因为这个"犯法"的事实无真的违法处治,所以方言的自行其是是很自然不过的事。话语权里还有一个语音高贵权,看一下威名赫赫的春晚就知道了。春晚中相声、小品、语言类节目基本全是北方人独领风骚。这就是周立波不胆上春晚的死因。而春晚的收视率在黄河以北尚能达到百分之七十以上,而过了长江一下就降至百之十五,到了东南沿海收视率不足一成。这是为什么?因为以北方方言为主的幽默与过瘾南方人压根就搞不懂。赵本山的"忽悠"也是他通过国家电视台反复忽悠才让广东人被忽悠得略有所悟的。
语言是有语言环境的,这个环境的第一条件就是语音。当方言仍然固执的以自己的方式来表达和思维时,正音的文字与语言将被遗忘和疏远,无论它怎样被国家统一和规定也是无效的。因此从课堂到生活,一个种语言被反复强化后,便固化为学童们的思维习惯,世代因袭,薪火相传。土著语在当地永远高于官方语,这是无改的文化现象。世界一样,概莫能外。书同文可,语同音不行。从秦始皇到现在,当年的长安普通话现在不是居然也变成了难听的陕西方言了吗?
河南电视台的《汉字英雄》首开先河,以独到的文化眼光把电脑文化蹂躏下国人书写的人格变异作了最有希望的拯救,现在的人们非常高兴看到这一文化救世的景观发生。这一档子节目有四大名流:主持人马东,曾在央视主持过文化专访节目,相声大家马季之子。评委于丹,电视学者,大学教授,无人不知。高晓松,著名音乐人,以校园民谣尤其因《同桌的你》的歌词其身颇带文化符号。张颐武,北大教授,文化学者,更是身份赫然。然而,这一拨人对这档子节目的功课做得很不够,他们以为把汉字的音形义弄个大致明白就成了。其实,作为语言载体的汉字,与之相关的文化现象还多得不得了,怎么就只是个认汉字这么简单的事呢?如果只因认字就成英雄,学前儿童能认数千汉字的几乎各地都有,甚至大多城市幼儿园差不多都有这样的认字神童,这岂不是英雄遍地了?
一个来自四川汶川的小女孩,作为选手在昨天进入汉字英雄的比赛环节。当马东让她写出害臊的臊字时,这小女孩儿从表情看,她压根就没听说过这字。马东启发她说:羞臊的臊。她还是不懂。当时四大评委脸色凝重,困惑异常。见此状,马东说,你可以求助。于是小女孩电话求助了自己的语文老师。居然,这语文老师也不知道,想了一下说是火字旁。在场者无不惊讶。居然害臊的臊字不会写!只听主持人马东转过身去说道:"我为你的语文老师害臊"。其它评委皆在慨叹之中。均说出"我们的任务不是教孩子,而是去教那里的老师。"
可敬的四大评委,是的,你们的汉字肯定比一般人认得多,尤其比四川人读得准。但你们知道中国的方言是分区的吗?在西南方言中,压根就没有害臊一说。那里的人顶多说不好意思罢了。就是害羞也是书面语言,平常说话时害羞一词也是不进入口语的。什么"害臊""羞臊""臊得荒"之类,这完全是北方人的语汇。如果在西南方言中找一个与害臊对等的川言词,恐怕还真没有。("不好意思"是无主句,不是词)害臊,四川人尤其是汶川山里的孩子们根本就鲜见寡闻。那么,初中课本里接触到臊这个字了吗?我想也未必出现过。因为,如果有,肯定是在一篇关于北方人生活的课文中才出会出现。但我们的语文教材不会为了这个多少带点北方孤僻的臊字而必选这样的课文。因此,汶川的语文老师也未必知道。这是很正常的。老师有不认之字,似乎不可以有。不!"这个可以有",学问大家郭沫若还有好多字不认识呢,怎么汶川一小小语文老师就不可以有?这没有什么无学问的可害臊之处。你们不也是学问大家吗?那么好,我问一个四川的词,请问:"先人板板"的板字如何写?这个字如此简单,但问题是哪个板才是这个板呢?你们评委知道吗?这个词前段时间在黄勃主演的电影《杀生》中缕缕出现,是四川人的口头禅;川人俚语,词糙而底蕴非凡。你们肯定不知道,因为北方的语文课本中也没有选四川方言的课。--但是,你们似乎应该知道,因为你们是学问大家,是导师,是文化学者,也是语言学家。你们应该研究过中国方言,如果这等知识没有,是说不过去的。要知道你们的身份太不一般了。四大评委,你们的学问恐怕大不过陈寅恪去吧!他这名字中的恪字,中国人至今没有人念对过,连他自己也错为正音害了中国一大批学者。因为这个字在北方正读中念恪(ke客)字,在湖南话中恪读作que音(确,土音的确,非京音的确),而que这个音在湖广方言及客家语中是没有的。确、却、雀等字,均读作qo(或quo),汉语拼音中没有这个音。有人问陈寅恪,这恪字读什么,他操着湖南口音(陈生于长沙祖籍江西)说读确字。即陈寅恪(qo或quo)),按北方音译过来,就念确音(京确)。因为陈老先生学问太大,于是就有了:恪,读作que一义。甚至在有的辞典中还出现了"恪,读ke,有的地方也读作que"这样的解释。其实根本就没有"有的地方念que"这码事。只是因为有人问过陈寅恪,他本人这样回过话,于是就因成典而有新释义了。这便是大师之名难以正音的尴尬。这事,是不是该说"我们要为陈大师害臊了"呢?因为陈寅怡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认呀!!
话要说回来,汉字英雄这个创意真的很好,值得提倡和发扬光大。我们真的为这档节目叫好。但节目的制作者要做好自己的功课,要宽以待人。的确,能把中国字全认得的人没有,好像郭沫若说过这样的话。何况,我们的读写记忆真的被电脑蹂躏得提笔忘字了,要不你们这个创意咋会得到这多中国人的叫好呢!
所以,千万别因一两个字不认得就说那人让你害臊。马东一时错言,我们也饶他一个不为他害臊。
二〇一三年八月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