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拉·布拉巴赞 著 吴万伟 译
在本文中,作者给出了博士论文通不过的十大诀窍。
在圣诞节和学校元月份重新开学之间的教学间隙,我遭遇了金发姑娘和三只小熊的故事。我阅读了三本博士论文:一本太大,一本太小,一本正好。换句话说,一本不合格,一本可以通过但需要重写以增加说服力,最后一本让我意识到作为学者是多么快乐。
与此同时,我指导的三位博士生也在忙于提交论文前的最后两个月的工作。最后这些星期真是让人的感情不断变幻的时期,沮丧、疲惫、恐惧、狂喜交替出现。导师在更改那些本来以为一年前就修改了的错误。在初稿中似乎很好的段落现在似乎降低了整个章节的质量。研究生们不理解我为什么这么挑剔。他们急于交了论文开始新生活。
导师们显得呆板迂腐是有原因的。如果我们不这样,未来数月,研究生将承受“重大修改”的后果。而其他选择是如何控制自己的后悔情绪,因为拿不到博士学位而白白浪费了三年时光,当然还有一种可能,被授予哲学硕士的安慰性学位。我们发现的每一处修改、每一个印刷错误,以及在关键的最后几周更改过来的所有不确切之处、模糊之处、引用错误都可能让评阅老师的审阅意见从重大修改变为微小修改,或者从全部重写改变为重新考虑某个章节。
当博士导师压力很大。它既是一种荣誉也是令人害怕的负担。我们知道---研究生不晓得---即使最好的博士论文也会得到的怪异评价。是的,有个评阅老师给我的一个优秀博士生的评价是“微小修改”,因为本来干干净净的10万字的第5章第104个注释中有个印刷错误。那是10年前的事了,我现在还记忆犹新,非常懊悔。
另一个评阅老师喜欢论述“崇拜”的论文,但是纳闷文中为什么没有提到大明星麦当娜(Madonna),所以给出的评语是要做出重大修改,文稿中添加麦当娜的参考文献。
评阅老师会进入区分历史和文化研究的学科标志的拉锯战。他们常常寻找自己最喜欢的理论家,当今主要是皮埃尔·布迪厄(Pierre Bourdieu)和吉尔·德勒兹(Gilles Deleuze),如果发现有人还在引用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和菲利克斯·伽塔利(Félix Guattari)就会非常伤心。
也有这样的评阅老师,他们会说“让我们谈论一些重要的事情,谈谈我吧。”他们的首要任务是在参考文献中寻找自己,如果论文没有提到他们早先挑选的如1970年代路易·阿尔都塞(Louis Althusser)在《经济与社会》杂志上的文献,他们对这本论文的兴趣就没有多少了。
我理解导师们的忧惧、焦虑和压力,但我也体验过博士生分化的另外一面。批阅博士论文即使快乐也是诅咒。说是快乐在于它培养、支持和帮助学界的下一代,但是当评阅老师意识到文稿远远低于国际学术水准的时候,可怕的时刻就来了。你面临三个选择:直接毙掉、授予硕士学位、或希望学生在论文答辩中表现出足够的闪光点,这样或许有可能逃避大修和18个月后重新考核的厄运。
如果面临到这些选择,我常常为学生和导师感到悲哀,同时我也感到愤怒和尴尬。这些导师会怎么想?是谁或者什么说服学生相信这本论文可以接受呢?
因此,为了给论文提交最后阶段的研究生提供一些建议,本文提出下面十大诀窍。导师要求重写或者添加参考文献时,他们或许在心里暗骂,不过如果真想论文被枪毙,下面的做法就是你的路线图。
1. 参考文献不完整,不规范
博士生应该知道大部分评阅老师是从论文最后开始看的。就像评价一个厨师的好坏要看他们的原料和工具一样,博士生的评价是看其文献质量。
评阅老师一看到不完整的参考文献或者发现该领域最重要的理论家的名字都不在里面,他们就会担心了。如果文中的引用与参考文献中列举的内容对不上号,这种担心会更强烈。
如果发现10处错误,评阅老师会要求学生进行小修。如果有20个反常之处,博士论文就需要大修。任何超过这个数字的文献问题,评阅老师就开始质疑学生的学术能力了。
如果最基本的学术规范都不到位,论文的可靠性就令人质疑。参考文献不仅仅是参考文献,它是博士煤矿的告密者。
2. 使用“某些学者说”或者“所有的文献都说”,却没有缓和口吻的说法或者文献出处
一年级论文有笼统的说法让我感到恼火,但他们还可以理解。一个19岁的学生说“所有女人都认为凯蒂·普莱斯(Katie Price)是伟大的模特”,他是在提出可笑的观点,但是若主要的阅读材料是《热点杂志》,乔丹的整容手术与女性更强大之间就有因果关系了。在博士论文中,普遍化将把我送到自杀胜地“白色断崖”(Beachy Head)。
最好的博士学位很少。它们构造严谨,而且能够证明学生为什么从学者群体中的挑选某些人而不是其他人,同时表现出丰富的阅读量,因为其决策是根据学术水平而不是时间安排做出的。
毫无疑问,参考文献稀少与笼统说法很多之间是有联系的。如果学生阅读量不广,他们谈及的学者就会比实际的情况显得更重要或者更有代表性。
我会让自己的研究生为这种说法付出代价。如果他们提出比如“网络环境学者认为参与会带来民主”的笼统说法,我就要求他们至少找出30处不同的文献来证实其命题。他们很快就不再提出这种概述了。
我的博士生们给这些要求起了个绰号“肯特脚注”,这源于我的博士生迈克·肯特(Mike Kent,现在是肯特博士)。他津津有味地把所有这些脚注汇集起来,证实了他论证的证据基础。因为他是第一个承认的人,其行为有点强迫症的味道,但同时也证明了他的阅读量之大。如今,我的学生若被迫整理“肯特脚注”,那是我对他们提出笼统说法的惩罚。
3. 摘要的第一句话不是以“我对知识的最原创性贡献是。。。”
让评阅老师感到放松的方式是在博士论文摘要的第一段中突出显示一个句子“我对知识的最原创性贡献是。。。”如果学生不能把论证和研究发现浓缩成一个简单的命题,那就表明其方法、理论或者结构不够严谨。评阅老师费尽心力要在不像样的方法章节或松松垮垮的文献综述中寻找对知识的原创性贡献是非常糟糕之事。如果评阅者不能发现原创性贡献,那就没有其他选择,只好授予硕士学位了。
关键在于让评阅老师很容易找到。摘要的第二句要确保原创性贡献指定的具体页码。然后我们就能感到放松,前去寻找该命题的论据和论证过程了。
我曾经指导过一个学生研究“酷儿”理论的小领域。这是一个专门的领域,很优秀的研究者进行了很好的研究。我一直非常担心博士候选人资格,因为论文中有太多对其他学者的研究的重述。好在研究质量很高,并没有留下新阐释的很大空间。
最后,我们在原创性一章确定清晰的一节。他在摘要中提出这点,在绪论中突出这点。在本章中强调这个远见的重要性,并在结论中再次重申。不用说,基于对该领域的掌握和对研究方法的认识,每个评阅老师都会注意到突出展示给他们的对知识的原创性贡献。他可以不用修改就直接通过。
4. 在参考文献中塞进大量来自博客、在线杂志和教科书的文献
这是在过去6个多月里我在博士论文中看到的新问题。在头十年,在线资源被用在博士论文中。但是,研究网络2.0环境的博士候选人的第一个循环今年正在提交博士论文。我最近在阅读的论文受到的影响可以清晰地看出来。学生们没有区分同行评审与非同行评审杂志以及一手来源和二手来源。谷歌效应已经充分显现,即创造了一种把博客和学术期刊文章同等对待的文化。在论文答辩中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博士候选人没有表现出区分文献水准和质量的能力。
参考文献上的这种拉平做法和文献质量的下降出人意外地影响到了候选人的写作风格。我这里不是提出一个因果联系:重大研究需要对这种关系进行研究。但是,学生并不阅读艰深的研究,他们没有意识到学术写作的特殊性。博士论文的定位太低,里面充斥着非正式表达、口语、概述性说法、个人意见,毫无察觉地在个人“历程”与研究规范之间跳跃。
在答辩中,我曾经要求其中一位博士生解释非正式文体,希望学生能提出说得过去的辩护如“既是粉丝又是学者”(Aca-Fan)、非中介化、参与性文化或者有机知识分子等论证。结果,学生却回答说“论文这样写,我感到很自豪。我们怎样说就怎样写很重要。”
其实,不。博士论文的写作必须确保符合具体学校的规范要求,必须达到博士教育的国际水准。对博士论文的描述可以有多种方式,但是它与日常交流方式没有联系。
5. 使用话语、意识形态、能指、所指、询唤(interpellation)、后现代主义、结构主义、后结构主义、解构等术语却不阅读福柯、阿尔都塞、索绪尔、鲍德里亚、德里达的全集
如何让评阅老师在60秒之内感到沮丧呢?像使用标点符号那样往句子里塞进去符号学基本术语。这问题常常出现在“符号学”被用来作为研究方法的论文中。当学生把“话语”和“意识形态”等词作为中性词使用的时候,常常表示论文的天真童话剧的开始。博士生把它们的作品不是描述为“分析”而是描述为“解构”。你不能仅仅因为研究结构就变成结构主义者了。反过来,仅仅因为不研究结构也不意味着你是后结构主义者。
把一些名字“迪奥”(Dior法国时尚消费品牌)、“德里达”、“纪梵希”(Givenchy时装品牌)、“葛兰西”当作时髦的标签一样随意挂在嘴边的学生之多已经成为一个问题。我为那些试图认真研究这些理论家的学生感到遗憾。
目前,我正在指导一个博士生,他花费三个月的时间用福柯的《知识考古学》分析自律的媒体政策理论。这是令人沮丧的艰巨的工作,在现阶段只写出了六页。每个星期,我都看到论文页面上的汗水和脚注中的勉强。如果学生没有准备好做这个程度的工作,他们就必须编辑论文,删去所有这些文字。他们让自己处于非常脆弱的状态,因为评阅老师非常清楚其压迫性国家机器与意识形态国家机器的区别。
6. 假设你在做的研究是新颖的,因为你阅读量不够,并不知道20年前有个学者已经就这个问题写过一本书了
这再次是过去几年我看到的另外一个新问题。懒惰的学生,或许更友好的说法应该是“没有经验的研究者”说他们创造了车轮,因为他们没有查看轿车底下滚动的东西。初步阅读一点东西后,源于苦涩的浓咖啡的振动效应,很容易在每个观点中发现对知识的原创性贡献。
我作为博士导师的更常见问题是,非常刻苦的学生阅读了很多东西却无法控制扔到空中的所有这些学术气球。我指导过一个鼓舞人心的学者,他试图用齐格蒙特·鲍曼(Zygmunt Bauman)的“流动的恐惧”研究阐述新保守理论。这是一项艰苦的研究,尤其是因为她也试图在研究中穿插斯坦·阿罗诺维茨(Stan Aronowitz)对后工作时代(Post-Work)的调查和亨利·吉鲁(Henry Giroux)对工人阶级教育的研究。对这些学生,导师必须修剪学生的论证以确保所有者枝节都是必要的,而且扎根于其对知识的原创性贡献。
读过很多书的读者有自己的挑战。对我们这些阅读量不大的读者,世界充满了自身的精彩,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写出的每个句子都被从前的其他学者探索、延伸、检验、应用过了。令人着迷的是,这些学生总是自信得很,在答辩时对自己的成就信心满满。他们是最难通过口试来评价的,因为他们知道的不够多,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知道得是多么少。
提出有关其研究领域的最著名理论家的非常有帮助的典型问题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他们创造了这个领域的所有这些材料。创造一个常常令人气馁的自我意识清醒的时刻的唯一办法是直接指出论文中的问题:“在57页,你说学界文献没有涉及这个论证,但在1974年,菲利帕·菲利士(Philippa Philistine)已经就此问题出版了一本书,并发表了系列文章。你为什么决定不引用那个材料?”
毫无例外,对此问题的回答---通常是张口结舌,前言不搭后语---是候选人并没有阅读分析。笔者暂时不讨论这个问题。我们可以进一步追问他们为什么没有阅读或漏掉重要理论家的后果。但是瞥一眼失败的深渊就足以令人怀疑其“原创性”是否原创了。
7. 论文中的拼写错误没有改正
我自己的博士生的拼写错误让我感到恼火。我改正拼写错误,它们在修改稿中再次出现。我再次改正,它们在修改稿中再次出现。到了论文装订前夜,我盯着天花板,召唤博士神仙,祈祷他们改掉所有拼写错误。
多数评阅老师会接受少量拼写错误或者印刷错误,但是在电脑时代,这种宽容正在减退。我认识很多评阅老师,他们非常热衷于制作一个表格和清单把论文中的所有拼写错误或印刷错误罗列出来。偶尔我也这么做,但后来我知道我需要多出去走走。
拼写错误让学生感到害怕,他们会认为导师缺氧。博士生或许不会因为这些错误而拿不到学位,但这样的错误会让你迅速通过而无需修改的机会化为泡影。简单的错误也会引起评阅老师的怀疑。如果存在小错误,就有必要深入研究论文,看看其阐释、方法、和呈现研究结果的结构。
8. 论文题目过大
最好的博士论文很小。它们调查一个限定边界的区域而不是过分强调原创性或者专业知识。最令人满意的论文---很少---出现在当学生发现饱和的研究领域中的微小空缺,或提供新鲜的解释或对老观念的新应用。
评阅老师的噩梦是候选人试图把一生的工作浓缩到一万字里。他们研究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如今是女权主义的历史。他们试图把100年的历史、理论、异议、辩论浓缩在文献综述中,最后把这些复杂的观点用来解释碧昂斯(Beyoncé)的唱片“单身女人”。
最好的论文不仅说明对知识的原创性贡献而且在绪论中证实哪些问题没有涉及。我知道许多导师在这点上与我的观点不同。不过,保护候选人确保评阅老师明白研究的边界和局限性的最好方法是说明不讨论的内容。学生们可能被询问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对这种问题必须有学术性的和策略性的答案。
修剪和缝补博士论文的参差不齐的边界的最容易方法是从历史或地理的角度。学生可以根据在比利时、巴西或巴哈马的研究,或者特定十年的研究,政府术语或者某个重大事件如2001年9-11袭击后的研究等。包含项目的另一个方法是理论角度,如宣称焦点在亨利·吉鲁的大众文化和教育模式而不是亨利·詹金斯(Henry Jenkins)的新媒体和读写能力的布局配置。你可以通过资料的可及性或通过类比和数字媒体追踪某个学者的路径来为这样的决定辩护。评阅老师会觉得更舒服些,如果他们知道学生已经考虑了研究领域的选择并理解其研究发现的局限性。
9. 匆匆忙忙写一个简短的、基本的诠释
一个对注重实践的博士论文的不公平的---偶尔准确的---陈词滥调是学生花费三年半的时间制作胶片、装置或者音响,花费三周半的时间写诠释。博士候选人似乎没有意识到评阅老师常常首先阅读诠释,观看作品,之后才评估候选人是否阅读了本领域足够多的文献。
事实上,我的一个学生向评阅老师推荐了一个阅读和观看的顺序,即在四个章节和胶片之间来回移动。评阅老师在评语中恼火地回应说,用不着告诉她该如何评阅论文:她总是阅读整个诠释然后再决定是否有必要看胶片。谢天谢地,我的学生轻松通过了评审,但是这个评阅老师说出了很少人承认的真理。
与我交谈过的多数博士生都认定评阅老师充满热情地急于观看包装好的DVD 或者CD,或者他们在看了陈列品之后才会去阅读论文。学生们在论文答辩时也有同样的假设。他们认为能够谈论“艺术”和“过程”两个小时。我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种事情。相反,重点是放在诠释和它如何清晰地表达了作品的特征。
进入博士阶段的研究生要制作胶片或声音装置就必须开始一个耗费时间的艰难过程。如果学生忽略了诠释,到了最后阶段才匆匆忙忙拼凑有关“如何”做而不是“为什么”做的文件,肯定是会出现问题的。
最好的学生找到一种创造“盆栽”(bonsai)诠释的方法。他们准备一种体现理论、方法、研究过程的微缩型的完美形式。他们知道词汇的限制,表现出诠释和人工制品间的简练对话,通过精心编辑的脚本显示他们掌握了相当于“传统”博士水平的知识。
10. 论文的绪论和结论都过于简短
让本来一篇优秀的博士论文却需要大修的便捷方法就是写一个过于简短的绪论和结论。评阅老师往往会很沮丧。我们随时准备着提出微小修改的要求,这时却看到了只有一页或两页的结论。
在阅读了数千字后,学生肯定能提出给人印象深刻的有说服力的结论,重述对知识的原创性贡献、研究的意义、问题和缺陷以及未来的研究领域。结论过于简短往往是博士生筋疲力尽的结果,他们已经无话可说了。
而绪论过于简短往往预示着更深层问题的开始:候选人不了解研究领域或理论框架。就博士论文的绪论和结论来说,篇幅确实很重要。
博士论文的开头总是充满希望,但是结论的标志往往是迫切的愿望和恐惧。至少有十个简单的标志促使评阅老师做出重新审查、大修或者通不过的建议。如果博士生使用这些诀窍,他们就能做出选择并意识到其决定的后果。
学术研究的教训开始于前辈学者在思想智慧上的慷慨大度。具有反讽意味的是,候选人资格也在此结束,虽然不一定如此。
作者简介:
塔拉·布拉巴赞(Tara Brabazon),英国布莱顿大学媒体研究教授。
译自:How not to write a PhD thesis by Tara Brabazon
http://www.timeshighereducation.co.uk/news/how-not-to-write-a-phd-thesis/410208.artic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