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报道称,北京全面启动“中医文化进校园”工作。对此举措舆论反响不一,有人认为,传统文化进课堂确实有其必要性;也有人保持警惕,认为中医作为一种文化,可以学习和崇拜,但不能把它当成科学。此前,甘肃省卫生厅组织医务人员参加真气运行学培训班,称大批学员打通任督二脉,曾引发舆论质疑。中医的是与非,科学与反科学,再次成为网络议题。
不知从何时起,互联网兴起了中医批判之风,其中的代表人士如方舟子等,对其展开激烈批判。而与之相对,网上还有大批挺中医人士,他们珍视中医的某些功效,对其所蕴含的传统文化尤为认可。中医作为一种医学门类,其影响力大不如以前,即便是挺中医人士也未必就信赖中医疗法,更多时候他们视中医为传统文化的活化石,所谓的中医科学之辩,其实质是传统文化利弊之辩。
对中医的批判不因中医的式微而停歇,相反,批判与辩驳双方已经超越中医,从中总结出一种网络论战的方法论,双方各自陷入对自我的迷恋,反中医一方以现代科学为武器,他们对中医不留情面地批判,展现出对科学的自信,其忠实程度如同古人迷信中医一样;而挺中医派则从保护传统文化的角度入手,带着整理国故的使命感,论证中医重要性的同时罗列出一套传统文化经世致用的法则。
这种方法论在网络论战中的具体运用,展现了当前网络舆论场的生态,如此不难理解,高考结束后微博中出现科普作家歧视文科生并引发后者反击的现象。前者指出,文史哲是文不聪的渊薮,不利于培养“科学的世界观”。
科学崇拜已经成为一种互联网文化现象,事实上,他们的确给互联网带来了一缕清风,弥补了文人论政的部分缺陷,如过分依据理念来批评现实,同时也一定程度上淡化网络的清谈气质。
然而,多数时候,科学崇拜者之所以立足,并非依据他们的批评火力,而是其标新立异的姿态,甚至是某种固执的自恋。历史上的科学崇拜者相信科学万能,科学被看成是全知全能的人类救世主,20世纪中国新文化运动期间,科学被视为一种普适的批判传统的有力武器。不能否认科学的重要性,然而,当前互联网部分人士对科学的崇拜正显现出某种神话的倾向,迷信科学是可怕的,就像迷信中医一样。
科学不能成为苍生的避难所,相反它有可能加剧生命的灾难。社会学家鲍曼在其经典著作《现代性与大屠杀》中认为,大屠杀是现代性的一个失败,正是在科学的作用下形成了“道德盲视的社会生产”,现代技术提供的“道德催眠药”,“如果利用精密的武器远距离把人杀害,你根本不会出现什么问题”,战士按下扳机射杀无辜者,比拿刀砍杀所承受的道德压力更小,科学抹杀了行为的道德意义。
当然,必须重申的是,互联网迷信科学的现象,与其说是对科学的信仰,不如说是对自我的迷恋。可怕的不是科学,而是这种畸形的“科学人格”,譬如就有公众人物自负到不愿为其错误道歉。是的,科学没有规定它的信徒要为其错误道歉,如同武器的发明家们没有在枪口上注明它所对准的是生命。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道歉在当今社会已经多余,在公共讨论中,为其言论和行为负责恰恰是获得共识的前提,必要的道歉不仅是当事人恢复声誉的举措,更是培育理性舆论氛围的重要程序。
尽管在中医之辩中,反中医派和挺中医派观点不一,但是在论战法则上,两者却有着惊人的一致。他们都背负一种畸形的“科学人格”,这种人格容易诱发舆论的极端情绪,在这些人的潜意识中,他们都认为,如果不把对方打趴下,就不能显示优越感。呼吁网民理性发言,避免人身攻击,宽容对待不同观点,不是出于和稀泥式的辩证法,而是因为当前互联网笼罩着戾气,充满了不宽容的现实。构建一套理性的论战法则,应该是所有好辩者努力的方向。
来源: 南方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