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可悲的是诗歌仅仅只能作为精神生产活动的向度来完成自身的使命,任何将其付诸于现实变革的企试无非是用石头砸天。这里隐藏着一个问题:诗歌与人与现实社会到底有什么样的关系呢?不错,诗歌可以影响人,但这一种影响仅仅只是作为精神层面的,只能是作为一种精神生产活动。假若这种影响无限制的放大,成为一个人或一种人的世界观,那么,这个人或这种人势必走不出画地为牢的境地。我们说,这个人或这种人自动地走出了历史。当然,自动地抽象地走出历史这也是一种历史:一种在观念世界中自我沉沦或上升的依次展开的空洞的历史。这是虚假同时又真实的历史观。
当下中国的诗歌格局中明显地存在着这样一种现象:即用虚弱无力的诗歌美学来对抗现实世界的必然的阴暗面。这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先锋诗歌的一大精神向度,其实,对诗歌自律性的无限制强调也无疑是在革命不成功而向内转的一种诗学策略。前面的向度加上后面所讲的这个策略构成了当代先锋诗学的内在品质。这些品质的方方面面散落在、破碎在各个诗歌论坛,成为各诗坛、各诗派的诗学大主教,而他们像信徒一般拜倒在这个红衣主教的脚下,泪流满面地、异常真诚地,用一双写满着挣扎者的血的秘密的双手接过来自上天的关于革命的大写或小写式隐喻,在必然性的王国左冲右突,成就美学现场上的唐吉诃德。可是到了最后英勇无比的他们连最简单的事物诸如风筝都不能战胜。这是任何试图从文本层面进行革命的革命者的悲剧。
一切诗歌都是当代诗歌。一切通过诗歌来表达个体或集体的审美诉求都是特定历史时期的产物,这种产物是由特定的社会生产关系所决定的。任何试图抽象于这个维度之上的关于“爱”、“自由”、“美”、“解放”、“民主”、“平等”等等宏大叙事或者在革命不成功的倒退中对这种宏大叙事的背离都是软弱与无力。现代性的反思或者后现代的反讽无不形象地说明了此点。不管怎么,你讨厌也好,反对也好,历史的车轮始终是向前的,连同我们自身,向前!向前!向前!在这里,诗歌作为一种精神生产活动必须从当下的各种诗歌形态开始并立足于对自身的批判,根除传统的或者是现代的诗歌形而上学,投入到对现实生产关系的关注上,并从中吸取营养,集注力批判性的诗歌或者资本,以此来构造任何构建在现实生产关系基础之上的诗歌实验形式,以达到真正的批判的诗歌形态。这种形态不是别的,而是坚厚的物质条件。对己,对他人,都将是如此。当数以万计的人还在贫困线上挣扎的时候,任何话语上的关照都是没有质感的,----尽显空洞与无力,抑或者尽是一派陈词滥调。
这样的情形,我们倒是在近几年见得多了,所谓的诗歌人文关怀不过只是一场美梦罢了。我们周围现在缺少的不是关怀,相反,我们的关怀太多了。可是这些没有物质上承担的关怀有什么用处呢?无非是一件花衣裳,穿了,又脱下,最后,什么也不是!而一直是的、且长期是的----是我们的世界,它仍然如故,毫不以众诗人的所谓的良知与良能而更改什么。特别是在当下日渐突出的所谓打工诗歌的群体,----它只认识,不变革。
我们又可以看到这样的情形,也就是我在上前所说到的,向后转的革命图式,也就是说用诗歌文本革命实现生产世界不成功(这从来都不会成功的!所谓的革命过程只不过是大脑一时冲动的结果,发挥到极处,便是不能应对自我生活,或者直截了当地被送进精神病院,这是当权者最想看到的且最乐意做的事情。)转而革向自我的身体,也就是肉体上的沉沦!不管是上半身还是下半身,这都无非是革人的身体。革吧,于是就有了《车过黄河》;革吧,于是就了《大燕塔》;革吧,于是就有了管上的《山海经》。革吧,使劲地革,世界是我们的,不过,需要说明的一点是,这个世界不是由物质生产活动所构建的世界,而是观念的世界,所谓发展也是观念的观念,从来没有触及到现实物质层面的任何构造基点。所以,我们看到更多的情况是,--特别在作为后先锋诗学的集中营的《北京评论》上,大部分诗歌主体承受的是除了受到物的压迫(人人都要受的情境,所谓的历史的必然情境),还要受自己对自己的压迫,----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自我暴力性的解构!
让人更加迷惑的同时又让人一目了然的是那些先锋诗学的自觉者,也就是在前文所说的诗歌美学的自律者们收起对现代性进行改良的或者变革的精神向度,他们从哪里来,再回到那里去,在自律的诗学坟场,用诡秘的词语木料来构建关于一个旁人毫不注目的现代性的灵位,他们诗学的内在的神秘主义的品质顶多是一曲现代性的哀歌。在这风云激荡的大时代,我们知道,像这事情不是结束,而是开端!像这样的事情不仅仅是中国性的,而是被纳入世界历史的地域诗学的共同表现,只是这表现的深度与广度因其现代性的进程的具体情况而有所不同罢了。就目前中国的事情的来说,她仍只是站在历史的门槛上,前脚刚刚踏入,后脚即将跟入,尽管,这时她还在担忧着保守主义者与自由主义者对踏入的方式有所反对,或者,用一种使人云里雾里的话劝说它们是兄弟是姐妹,一定要和睦相处,千万不要出什么大的乱子才好。可是谁又知道当她一旦真正地被无形的手推入了那个同样是风云激荡的现代性的现场之后,她是没有太多时间与精力回头再来真正与保守与自由对话,因为,她此时的任务很重:十几亿黄皮肤黑眼睛的中国人的所有衣食住行得以满足的是具体的社会物质生产!为人的生产,或者是非人的生产都是必然的出现的,无产阶级从世界范围来说,它具有觉醒了的无产阶级的历史语境的现实操作性,----但绝不是现在!
他们,我们同时代的他们是可悲同时又可爱的。我们不可否定的是:这些人、这一群人仍旧可以作为这时代精神的另一维度的佼佼者!他们单纯,他们大多数的时候不是利己主义的,在他们的眼里装的大多是以小叙事传达出来的大叙事!可是关于这些英雄主义者的相关策略(尽管他们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所谓的英雄并且很多人还拒绝它),世人并没有真正意识到,反而像极了一位道德先生或太太,他们只是一味地从事道德批评的批量化生产。我们说,现代性现实中诗学向度是一种隐性的战争,它的激烈性绝不亚于任何的显性的战争。只是,他们从来没有意识到物质生产活动的变革力量之所在;或者是意识到了但却不知如何上手。
还有一种与先锋精神相抵触的诗学向度是传统的意象诗学。对这种诗学的批判,我们一直在进行,如拙文《形下之诗——评阳明明诗歌及对湖南诗人论坛的批判》。从现时代的进程来说,这种落后的诗学主张其实是一种非现代性的但却包括在现代性的范畴之内的陈旧诗学。相对于打工诗学与北京评论等论坛诗学来说,它太过于古典了,简直对当下历史语境不能发表任何的正面的言论。应当说这样的诗学主张应当被送进诗学的博物馆以供后来者做一次诗学解剖手术,以检视其内在的合理性究竟有多少,--而不应当在现代性的诗学背景下神出鬼没。当然,它又是现代性的,现代性在中国的图式是一间前现代与后现代的杂货铺。不管传统意象诗学怎么样现代化或者当代化,它仍旧脱离不了它内在的浓厚的封建主义的僵尸气味。所谓的乡土诗派正是这种封建主义诗学的原始反映。我们说,乡土什么嘛,乡土再好,也成了过去的。在全球资本主义的扩张的瞬息万变的语境下,谁乡土,谁就得挨打,这是政治!在诗学上,谁乡土,谁就明显地患了一种深厚的小文人式的怀乡病症。我们又说,过去的,只能出现历史文本上,任何想试图将其从文本现实搬回现代物质生产活动的现实上来都是臆病患者,都是神经衰弱者!这些诗学的病理学文本直接构成当代的诗学上的保守主义或者复古主义或者封建主义的现实进路。
这并不是空穴来风。乡土诗学有乡土诗学得以存在的前提,这当然是建构在自然经济的基础之上。当自然经济或者小商品经济走完它自身的历程之后,在当下,这种自然经济的诗学形态是极其显得不合时宜的。然而,在当下中国诗学形态中,正如我们在上文己提到的那般,中国诗学形态在当下是呈现多元化格局的,如之深圳诗学作为诗学的一个地域性概念,它与湘南落后地区的乡土诗学体现完全不同。农业家园或这个家园内的主体精神的丧失是令乡土诗学痛心疾首的;而工业家园内的一种必然性的负面作业令发展地区如深圳诗学等所体现的批量化生产的人文关怀或者称之为当代中国诗学的人本主义异化理论忽略了一个基本的事实:任何社会的发展不单单只出现好的一面,同时,坏的一面也是伴随的好的一面而出现,当然,这只是暂时性的。而这一种诗学的批判理论是一种“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诗学方法论,它与诗学的辨证法相离太远。
乡土诗学在当下诗学界还有其理论空间这仅仅说明了中国现代性的不平衡性,随着现代化的深入,这种诗学主张必定如上文所说的那般被诗学的废料店所收回,当然,这也不是全无作用的,至少,当我们回过头来审视我们自身走过的历程会这样说,啊,原来如此啊,从而更加坚定我们的现代化之路。如果,在历史的进程当中,还在一味地固执抒情:乡土啊乡土,可爱的乡土!这不得不让人怀疑这种抒情仅仅是出自于诗学的目的。它可能与一种仍有市场的政治话语相勾结,从而在现代性的现场中演出一场封建主义(复古主义?)的严肃的或调侃的滑稽剧。
我们每一个人所面对的基本境遇是必须在物质生产的基础上从事所谓的诗歌事业,没有了这个根本的基础,这个所谓的事业来将无从谈起。或许将诗歌上升为一种事业本身就是一种诗学的单调性的表现。我们又问:“诗歌能成为一种事业吗?”就算有人进行肯定性的回答,我们不得不怀疑说这人动机。那么作为一个在具体的物质生产活动中的人他的事业是什么呢?我们回答说,这个人在社会的关系中不仅认识世界,而且用作为最有力度的物质生产活动来改造世界,以及改造这个世界中人所面对的各种不正常关系,物化的人以及物化的社会关系不是像古典经济学所作的盖棺定论,它有所出路,这条出路指明我们向原生态的马克思诗学吸取力量并作为其最坚定的实践者。
诗歌,作为一种精神生产活动,只是这个基本境遇中的人的一种认识世界的方式,但绝不是改造世界的方式;将观念的事情交付给观念,将改造世界的事情交付给物质生产活动。我们绝不认为诗歌以轻而易举的所谓的人文关怀的方式投入在物质生产活动的负面现场中就算是达到了革命的彼岸。上文已指出,这种人文构架在当下只可爱不可信。
诗歌仅仅只是作为一种精神生产活动,它具有能动性,但是在强大的现代性面前,它只是提供现代性过程中必然出现的负面性的精神分析的材料罢了,它绝对动摇不了现代性之为现代性那个历史性地存在的稳固的强大的基础。这是作为精神生产活动的诗歌的必然命运之所在,同时,也是广泛的精神生产活动的共同命运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