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10月8日“青年话题”版上两篇讨论城市与农民的文章,我又想起了那个让我掉泪的故事。
今年上半年,我所在的省会开始禁止郊县农民进城卖西瓜。据说此举旨在创建全国卫生和文明城市。于是瓜农就和守在城郊的交警私下达成交易———交20元可以进城。这不免让人想起电影里我地下人员打入敌人城池的情形。话说一位瓜农进了城,一位久违西瓜的市民要买100公斤。为展示质量,瓜农当场杀开一个,结果熟过头了。瓜农笑着说:没事,俺包换。再杀一个,还是熟过头了。瓜农笑着说:俺包换。连杀十几个,还是熟过头了。瓜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的妻子一下子摊坐地上痛哭失声。原来,他们刚开始舍不得交那20元的“通行费”,在城外耽搁了几天,一车瓜因此全部熟过。后来,市民们把他的瓜全买走了,他们说这瓜还能腌酱菜用。听到这个故事时,我掉了泪,为市民的爱心而感动,为瓜农的处境而感伤,也为城市狭小的胸怀而感慨。
像这样“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襟”的瓜农故事我不想再讲。我想说的是,这样感人的故事其实根本不必产生。瓜农说:省会禁止瓜车进城俺没意见。俺也不想进城,可俺不进城,西瓜就卖不出去,西瓜卖不出去,俺一家就没法活。瓜农的话简单之极,但道出了问题的实质:城市管理者为了创建,为了图方便,只知堵,不知疏。把瓜车堵了出去,但西瓜进城的市场渠道却没建立。市民和农民,一个吃瓜难,一个卖瓜难,利益双双受损。
“西瓜进城”问题暴露出了城市管理者经验的缺乏,这个问题容易解决。但不要忘了,还有一个对农民或农民工的一贯歧视问题。这一问题不解决,即使今天西瓜进城问题解决了,明天还会有白菜进城的问题,后天还会有猪肉进城的问题。当下,很多城市管理者对农民或农民工有一种有意或无意的歧视,认为他们素质太差,进城势必影响城市交通、卫生和治安,因此进城农民从来享受不到市民待遇。平时对民工管理简单粗暴,而一到卫生、治安大检查时,更拿他们开刀,一撵了之。对外来人员主要是民工的大规模清理,全国大中城市每年都要搞那么一两次,那些没有“五证”、“三证”的人员大多被收容遣返。总之,多年来城市给农民最深刻的感受就是,门槛太高,心胸太窄。
城市加强对民工的管理,这很必要,谁都能理解,但不能理解的是对农民或农民工的歧视,并因此对农民的心灵造成深深伤害,从而使他们产生了一些对城市的报复心理,这又加剧了其“素质低下”,从而更加遭到排挤。
与城市排挤农民、歧视农民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农村、农民对城市则是一贯的奉献和牺牲。历史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没有农民,就没有“从农村包围城市”的胜利;没有农民,就没有城市的发展。多年来,中国农民默默承受着城乡“剪刀差”的巨大痛苦,以仅有的7%的土地养活了世界21%的人口。他们是所有中国人的衣食父母,哪一个城市也没有理由排挤民工。农民问题研究专家秦晖先生说:“(排挤民工的结果是)农民打工收入减少使农村购买力难以增加,农村市场需求不振,国民经济的需求不足加剧导致企业效益下降,下岗人员因而会更多。而这又反过来导致进一步排挤农民工……形成恶性循环。”(见《问题与主义》)
有时我想,如果农民以市民下乡影响农村交通、卫生和安全为由,也来个“禁止下乡”,或者对下乡的市民也查“三证”,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反讽效果。
经济学家发明了一个词儿很形象———反哺,巧妙地比喻了工业对农业的回报。然而事实上,城市在被农村哺育多年之后,默默牺牲的农民有没有得到应有的反哺呢?
目前,城乡二元制和户籍禁锢制尚不能一下打破,在城乡交流中城市应该有更宽广的胸怀,最起码不应该把城乡差别人为地弄成城乡歧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