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是西方七大工业发达国家之一,也是一个在国际事务中发挥重要作用的政治大国。作为一个欧洲中等规模的国家,法国所具有的重要国际影响力是与其所拥有的文化软实力分不开的。
软实力植根于法兰西民族文化
法兰西是一个历史文化悠久的民族,法兰西民族对世界文化的发展做出了卓越贡献,法兰西文化成为世界文化宝库中一颗璀璨的明珠。
法国的文艺复兴运动产生于意大利文艺复兴运动之后,16世纪得到蓬勃发展。18世纪和19世纪堪称是“法国世纪”,因为在这200多年间法国为世界奉献出众多的杰出文学家和艺术家。文学家夏多布里昂、巴尔扎克、司汤达、雨果、乔治·桑、梅里美、福楼拜、大仲马、小仲马、波德莱尔、都德、左拉、凡尔纳、罗曼·罗兰,音乐家伯辽兹、古诺、比泽、德彪西,画家德拉克洛瓦、莫奈、马奈、德加、雷诺阿、塞尚,雕塑家罗丹、吕德……这些耳熟能详的名字都是其中的杰出代表。
20世纪仍是法国文学艺术家群星灿烂的世纪。从1901年法国人莱涅·苏利普吕多姆首次获得诺贝尔奖历史上第一个文学奖到1985年法国人克劳德·西蒙再次获奖,在80多年的历史中,法国共有12人获奖,为世界第一,比英、德、意、西、俄等其他欧洲文化大国几乎都要超过一倍。法国文化潜力之雄厚可见一斑,这也正是法国软实力的根源所在。
巨大的科技创新潜力
雄厚的文化积淀给法国人带来无限的想象力,爱因斯坦有句名言:“想象力比知识更为重要。”想象力和创新精神使法国在人类科学发明史上做出杰出贡献。
法国著名化学家拉瓦锡1777年通过对磷、硫等易燃物的燃烧观察,建立了以氧为中心的燃烧理论和质量守恒定律,引发了一场化学革命,并成为十八世纪科学发展史上最辉煌的成就之一。拉瓦锡还在其《化学纲要》中想象出33种元素的分类表,成为人类第一张真正的化学元素表。
1864年,巴斯德通过显微镜发现微生物是葡萄酒发酵的真正原因,从此为现代微生物学奠定了基础。1885年 7月 6 日,巴斯德第一次给人注射狂犬疫苗,救活了被狂犬咬伤的病孩迈斯特。这种接种免疫法在医学临床中的使用引起了医学实践的重大变革。
1898年,法国物理学家居里夫妇经过45个月的时间,几十万次提炼了多达8吨的废铀矿渣,终于提炼出少量氯化镭,镭的发现引起了一场物理学革命。
在诺贝尔奖设立以来的一个世纪里,不包括诺贝尔文学奖与和平奖,法国先后有11人获得物理奖、4人获得化学奖、6人获得生物(医学)奖。从获奖总量上看,法国仅次于美、英、德,成为世界上最富有创新能力的国家之一。
法国人的创新精神有力地推动了法国工业化进展,使法国成为名副其实的科技大国。至今,汽车、航空、航天、高速火车、核电、生物工程、军备、电信通讯等都在世界上占据领先地位,成为法国国民经济中的支柱产业,空中客车飞机、阿丽亚娜运载火箭等都是享誉世界、能够与美国抗衡的高科技工业产品。
法国是个外贸出口大国,推向国际市场的不少“拳头产品”都具有浓厚的法兰西文化色彩,法国的葡萄酒、香水和时装享誉全球,都有悠久的历史和深厚的文化积淀。法国香水原料上乘、制造精细、品位典雅,很多都是各国女性最为青睐的品牌。巴黎高级时装更是法国名牌的象征,巴黎每年两次的时装展示会引领着全球时装设计的风格和潮流,圣洛朗、迪奥、纪梵希、皮尔卡丹……就是巴黎高档时装的杰出代表。此外,一些珠宝、箱包、手表、装饰品的品牌也成为享誉全球的顶级奢侈品的代名词。汽车制造业是法国的支柱产业,法国品牌的汽车不仅具有先进的科技含量,而且在外形设计上也显示出丰富独特的文化内涵。雪铁龙、标致和雷诺是法国在国际汽车市场上颇具竞争力的三大品牌。可以说,蕴含着丰富文化内涵的“法国品牌”给法国的工业出口产品增添了巨额的附加值。
法国对人类精神文明的贡献
上世纪70年代第一次世界石油危机时,当时担任法国总统的蓬皮杜说过:“法国不产石油,但是产生思想。”近现代史表明,法国是个名副其实的思想大国。
18世纪法国经历了一场极具深远意义的思想启蒙运动,这场运动在整个人类的历史上占有光辉的一页。启蒙运动所确立的自由、平等的概念超越了时空,成为全人类宝贵的精神财富,也使得世界脱离封建王权的桎梏、进入思想大解放时期。笛卡儿“我思故我在”的思想为法国启蒙运动奠定了哲学基础;狄德罗的“怀疑是向哲学迈出的第一步”和他编撰的《百科全书》成为刺向封建专制和教会的匕首;孟德斯鸠的《论法的精神》提出了立法、司法和行政三权分立的思想;伏尔泰在《哲学辞典》等著作中体现了崇尚人类尊严和自由的人道主义;卢梭在《社会契约论》、《忏悔录》中体现的平民情结,使“天赋人权”和“主权在民”思想成为世界资产阶级宪政的核心。
进入19世纪,法国的思想和社会运动继续深入。1789年爆发的法国大革命提出了“自由、平等、博爱”的口号,并且将路易十六送上了断头台,从而开创了人民革命、推翻君主统制、建立共和时代的先河。
法国的空想社会主义者傅立叶、圣西门为社会主义运动理论作出了可贵的探索和贡献。1871年的巴黎公社运动使人民当家作主的理想成为现实。巴黎公社虽然失败了,但奠立了世界社会主义理论和实践运动新的里程碑。
法国对人类近现代文明进步做出的贡献,引起全世界的广泛关注和向往。20世纪初,周恩来、邓小平等中国共产党人不远万里来到法国寻求革命和救国真理,这也并非偶然。
推崇自强独立的戴高乐主义
法国在外交方面的软实力集中体现在法国历届政府至今始终奉行的戴高乐主义。
戴高乐主义的核心可以用两个词来概括:一个是自强,另一个是独立。自强,也就是戴高乐所说的“伟大”,他在《战争回忆录》中有一句名言:“法国如果不伟大,就不成其为法国”。他在《希望回忆录》中写道:“在任何时代,法国出于天性要完成‘上帝的伟业’,传播自由思想,做人类的旗手。” 戴高乐坚持独立发展核武器、奉行核威慑方针,使法国跻身“核大国俱乐部”。独立,也就是为了维护法国利益而摆脱意识形态的束缚。法国同中国并没有共同的意识形态,但是戴高乐总统从战略的高度出发,不顾美国的反对,于1964年果断地决定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法国成为第一个与新中国建立大使级外交关系的西方国家。法国同美国虽然拥有共同的意识形态,但是1966年,戴高乐因不满美国的独断专行、不甘于在北约内充当美国的“小伙计”,最终做出了退出以美国为主导的北约军事一体化机构的决定,并且把北约总部撵出了法国。这些充满独立色彩的外交行动震惊了世界,也给法国在美苏两霸之间赢得了回旋余地和活动空间,法国成为东西方“冷战”期间一支独特的力量,在国际事务中发挥了不可替代的独特作用。
戴高乐去世后的法国历届政府,无论属于左翼还是右翼,都坚持奉行具有戴高乐主义色彩的独立外交政策。2009年萨科齐宣布法国重返北约军事一体化机构。表面上看,这改变了43年前戴高乐的决定,但是实质上萨科齐试图从内部对北约的职能转变施加影响,从而维护自身战略利益。因此,法国在冷战结束的新形势下全面重返北约依然是戴高乐主义的体现。金融危机爆发后,法国又对美元独大局面提出了挑战,指出现行国际金融体制的弊端,呼吁建立国际金融新秩序,主张改造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加强金融监管,给新兴经济国家更大的发言权。
法国主导的欧洲一体化
经历过两次世界大战的欧洲希望永远摆脱战争、渴望持久和平。对于饱受法西斯战火蹂躏的法国来说,如何构建同德国的未来关系成为一个严峻的课题。1950年被称为“欧洲之父”的法国人让·莫内提出欧洲联合的设想,他提议把法国和德国的全部煤炭和钢铁生产置于一个超国家的高级权力机构管理之下,建立煤钢共同市场。法国当时的外长舒曼采纳了这一计划,后被称为“舒曼计划”。煤钢共同市场成为西欧一体化的雏形。此后,煤钢联营逐步发展成欧洲6国共同市场、欧洲经济共同体、欧洲联盟。经过半个多世纪的努力,欧洲一体化建设从贸易自由区逐步发展成拥有统一货币的货币联盟,此后法国又制定了欧洲宪法条约草案,推动欧洲实现政治联合,构建共同外交和安全防务。这一宪法条约修改后形成的《里斯本条约》于2007年通过,标志着欧洲正朝向政治联盟迈进。
从一个四分五裂的欧洲大陆发展成为当前一个拥有27个成员国并且还要继续扩展的欧洲联盟,欧盟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区域性合作的成功范例。如今各类区域性合作组织和机构已经遍布全球,为世界的经济繁荣与和平稳定发挥了重要作用。
欧盟发展的漫长过程中,法国发挥着举足轻重的关键作用,法国是欧洲一体化的倡导者、设计者和推动者,从而在欧盟中占据了核心地位。法国软实力的作用体现得淋漓尽致。
法国推行的文化外交
法国凭借其软实力大力推行文化外交以维护自身利益。“文化例外”和“文化多样性”就是法国为针对国际上的“文化霸权主义”所提出的重要政治理念。
上世纪90年代,法国乃至整个欧盟同美国在文化产品市场上的争斗集中体现在乌拉圭回合的贸易谈判上。在乌拉圭回合的有关谈判中,美国方面以产品贸易自由流动原则为由,要求欧洲取消市场准入限制、扩大进口份额。美国指责欧洲国家政府对本国文化产品的补贴过多,对美国产品采取了贸易保护主义。面对美国贸易谈判代表咄咄逼人的攻势,以法国为首的欧洲代表则提出了“文化例外”的原则加以抗衡。“文化例外”是1993年10月召开的有40多个法语国家领导人参加的首脑会议上通过的一项重要决议。这项决议主张,文化产品不能等同于其他工业产品和服务产品,所有属于精神文化的产品应当置于世界贸易谈判的范围之外。不久,欧盟的前身——欧洲共同体发表了一份旨在保护欧洲视听工业的《共同行动纲领》,回击美国方面的指责。《共同行动纲领》要求乌拉圭回合谈判中把文化产品排除在“商品”和“服务”的范畴之外,使之享有“文化例外权”。
1995年5月,以保护外国投资为宗旨的多边投资协议计划的谈判开始。这项协议草案涉及的一个敏感问题是对所有领域(包括文化领域)的外资均采取保护措施,这项内容显然对实力雄厚的美国投资公司有利。法国政府率先提出质疑,认为法国“优先目标是维护自身的文化特性”,并且警告说,“目前投资多边协议的条款已经危及了我们的国家主权”。法国认为,在多边投资协议中必须同样贯彻“文化例外”的原则。由于法国坚持拒绝做出妥协,这项多边投资协议最终以失败告终。
2001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大会上,法国总统希拉克正式提出了“文化多样性”的概念。他说:“应对文化全球化,就是要提倡文化多样性。这种多样性是建立在确信每个民族可以在世界上有自己独特的声音,每个民族能够以它自身的魅力和真理充实人类的财富。”在法国的推动下,大会通过了《文化多样性宣言》。2003年法国与加拿大共同提案,要求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通过一份具有约束力的《保护文化多样性国际公约》。法国认为,这一公约应当承认文化产品与服务的特殊性,它们不同于其他商品,国家有权采取支持措施促进文化多样性的发展。显然,“文化多样性”是“文化例外”的延伸和扩展。
“文化例外”和“文化多样性”作为法国文化外交的基本主张,为法国在国际舞台上赢得了话语权,从而确保了国家的文化安全、维护了法国的根本利益。法国的这一立场也赢得了国际社会的广泛理解和尊重。
法国在国际事务中的重要作用
二战之后的半个多世纪以来,法国在国际舞台上始终扮演着积极参与者的角色,法国通过议题设置经常在重要国际会议上发挥引领作用。时至今日,在国际事务中几乎从来没有缺少过法国的声音和身影。法国政府总是凭借自身优势在各种国际热点问题上掌控话语权、发挥影响力。
进入21世纪,世界面临着众多新的挑战,法国也相应提出了对策和采取了行动。面对金融危机,法国主张改革现行国际金融秩序、改变单一国际储备货币的状况;针对气候变暖问题,法国和欧盟提出了量化的减排目标以及做出向发展中国家应对环保问题提供技术援助的承诺。法国在应对这些全球面临的新挑战中也试图发挥引领作用,以便提升其国际影响力,更好地维护自身利益。
鉴于法国在国际事务中的独特表现以及它所提出的很多外交理念和原则得到国际社会的广泛认可,很多评论家认为,法国作为一个“二流国家”,却发挥了一个“一流大国”的作用。
法国注重软实力的培育和提升
纵观法国的发展历程不难看出,法国能够跻身世界大国的行列与其文化软实力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一方面应当看到,法兰西民族拥有得天独厚的雄厚文化基础和实力;另一方面更应当看到,法国注重不断拓展文化软实力的内涵、并且善于把它的作用发挥在经济社会发展以及国家对外关系的各个方面。
法国在培育和提升国家软实力方面的努力主要表现在“确保文化自由”、“加大文化投入”和“维护文化安全”三个方面。
第一,确保文化自由。软实力的根基是文化,只有民族文化的繁荣,国家软实力才能提升,而促进文化繁荣的前提条件是确保文化自由。1798年法国资产阶级大革命摧毁了封建专制制度,随后通过的《人权宣言》则提出公民应当享有不可剥夺的人权和自由。此后,法国历届政府颁布了针对不同文化领域和行业的法律法规,其核心都是通过确保创作自由来推动各项文化艺术事业的繁荣发展。法国文化事业数百年来的蓬勃发展与政府始终通过法律手段来确保艺术家们的创作自由和精神自由是密切相关的。
第二,加大文化投入。推动文化事业发展,充足的资金是必不可少的,法国历届政府都重视对文化事业的投入,毫不吝惜。国家财政支持有三种方式: 一是中央政府直接提供赞助、补助和奖金等;二是地方政府财政支持;三是企业支持,参与支持文化事业的企业可享受3%左右的税收优惠。
第三,维护文化安全。在全球化背景下,法国的民族文化遭遇前所未有的严峻挑战。法国政府把维护文化安全上升到能否增强民族凝聚力和确保法国文化软实力的高度来认识,并且采取了立法以及其他各种强有力的行政手段来加以应对。从上世纪80年代以来,法国政府通过立法在保护历史文物遗产、捍卫法语的纯洁性、确保法语的固有地位、防止民族文化边缘化、限制外来文化产品充斥本国市场等方面取得了一定成果。另外,法国十分注重通过形式多样、丰富多彩的艺术活动来弘扬法兰西民族传统文化,比如每年全国各地组织的电影节活动就多达160个。政府还提出了“文化民主”的主张,也就是把文化当做一项公民权利,让全体民众普遍参与和享受文化,把文化作为一项公民的福利来推广。
(作者:新华社世界问题研究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