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别蠢人有一个简便方法,因为他们总会说“政客,哼!天下乌鸦一般黑”之类的话。从我记事起,听到过这句话的各种不同版本。不过自2008年以来,这几乎成了普遍的情绪。前几天,一个以“知识分子”自居的巴黎人对我说:“我们的政治阶层都很平庸。”民选政治人物的声望,已经跌到了20世纪30年代以来的最低水平。原因显而易见:经过伊拉克战争和全球金融危机之后,现在我们发现连欧元都是一个糟糕透顶的主意——而欧元正是欧洲政治阶层的智力结晶。
然而大肆抨击今天的从政者也有失公允。应该放他们一马。
现代西方政治人物能够清晰地被划分为三代。第一代从1940年开始,到1969年夏尔•戴高乐(Charles de Gaulle)辞职为止。那个时代的政治人物——温斯顿•丘吉尔(Winston Churchill)、富兰克林•罗斯福(Franklin Roosevelt)、康拉德•阿登纳(Konrad Adenauer)和戴高乐——要么赢得了战争,要么推动了战后国家的重建,要么二者兼有。即使与他们同时代的人也对他们十分尊重,丘吉尔在1945年英国大选与克莱门特•艾德礼(Clement Attlee)展开角逐时,大约有一半英国人收听了其中一人或两人的竞选广播。今天,这些政治人物仍受到崇敬。在本世纪初,丘吉尔、阿登纳和戴高乐分别被票选为最伟大的英国人、德国人和法国人。
不过那一代政治人物相对幸运一些。打仗需要有巨大的勇气,不过在美国和苏联参战,开始对德作战之后,赢得战争就变得颇为简单。战后重建甚至更简单,1945年,德国和英国的人均收入相当于1913年的水平,而其中只有极少的部分用于消费。借助新技术,西方经济必然会迅猛增长。几乎所有人都同意,新增的财富得到了广泛的分享。
当时是治理国家的美好时代。战后一代领导人膨胀的自我形象,从亨利•基辛格(Henry Kissinger)对意大利著名女记者奥莉娅娜•法拉奇(Oriana Fallaci)说的一句话里欢快地表露了出来:“美国人就像牛仔……孤身一人骑着马走到镇上、走进村庄,只有一匹马,别的什么都没有……这种令人神往的浪漫性格很适合我……”他说这话时是在1972年,政客的美好时代刚刚终结不久。不过基辛格声称,自己从没对法拉奇这样说过。
无论基辛格有没有这样说过,政治人物马上都要栽跟头了。1973年,经济陷入停滞,而水门事件则暴露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政治人物会说谎。
不过1982年经济恢复增长,之后西方赢得了冷战。我最愉悦的政治记忆都出自同一年的冬天:一天晚上,一个朋友叫醒我,告诉我柏林墙倒塌了,三个月后,纳尔逊•曼德拉(Nelson Mandela)重获自由。之后不久,我前往美国一所学院学习公共政策,在那里所有人都打算通过政治改变世界。我记得一位教授在说到“23岁的白宫助理”时,教室里的所有人都叹了声气。我们就是想成为那样的人。
从1982年直到2003年,政治人物辛苦地取得了成功,也赢得了声誉。玛格利特•撒切尔(Margaret Thatcher)连续赢得了三次大选,在保守党大会上,她会得到长达数分钟明显很真诚的起立鼓掌。罗纳德•里根(Ronald Reagan)最终被推选为最伟大的美国人。托尼•布莱尔(Tony Blair)也赢得了三次大选,比尔•克林顿(Bill Clinton)卸任时,支持率高达68%,与里根一样高。在我长大的荷兰,从1973年直到2010年,没有哪位民选首相被投票赶下台。到最后,选民开始认为随便一个老傻瓜都能治理国家,于是开始支持一些搞笑的候选人。意大利选出了西尔维奥•贝卢斯科尼(Silvio Berlusconi),而美国最高法院(US Supreme Court)裁定乔治•W•布什(George W. Bush)获胜。
事后看来,正是中间这一代政治人物造成了今天的混乱。从某种程度上讲,问题出在:在上世纪80年代以前,摆在从政者面前的都是一些显而易见的使命。而之后那些方向错误的计划,都是穷极无聊和乌托邦思想混杂的产物。右派和左派都犯了错误,双方都允许银行家为所欲为。欧洲大陆几乎所有国家的领导人都支持欧元,而在美国和英国,主要党派都赞成入侵伊拉克。(巴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脱颖而出,恰恰是因为他是少有的表达不同意见的人。)几乎没有选民的帮助,政治人物就犯下这么多错误。此外,他们几乎完全忽视了气候变化。
最后的一丝希望促成了奥巴马的当选。他的出现,令人回想起老电影《史密斯先生到华盛顿》(Mr. Smith Goes to Washington)里展示的美国的一种伟大传统:一个局外人能单枪匹马地解决政坛乱局。然而,随着金融危机的到来,希望又灰飞烟灭。现在即使是竭力想成为“史密斯先生”的米歇尔•巴赫曼(Michele Bachmann)和里克•佩里(Rick Perry)也很难再吸引选民了。新的群众运动,如茶党(Tea Party)、阿拉伯之春、西班牙抗议、英国骚乱以及占领华尔街(Occupy Wall Street),几乎都没有领导者。社会学家理查德德•塞尼特(Richard Sennett)指出,即使人们支持某位政治人物提出的纲领,他们也不会相信他能真的实现。在债券市场、大企业、二氧化碳、跨国机构和非西方国家等问题上,西方政治人物已很难起到任何作用。
今天,领导人的形象已经大不如前,但他们应当能重振辉煌。选民们已经不再想要什么搞笑的东西了,因此政治人物也已放弃了乌托邦式的追求。他们现在有一个简单的任务:让经济重新增长。经济最终会恢复增长。接下来的一系列选举,值得一赢。西蒙•库珀被评选为英国报刊年度评论奖(Editorial Intelligence Comment Awards)年度文化评论员 来源: FT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