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去上海，参加今年七月芝加哥会议的预备会议。已满百岁的科斯教授，倾其余生和积蓄来推动这样一项事业，通过对中国最近三十年奇迹般发展这个例子的解读，使奄奄一息的经济学获得新的生命。对科斯我充满了崇敬之情，看问题，客观，真切，深刻，到了不受任何纷扰的境界，已满百岁，却比正当年的人要清醒不知多少。
2008年为参加芝加哥会议，对中国最近三十年发展进行过一次梳理，写成了那篇文章，《中国经济发展的知识来源》。今年再度前住，又进行了一次梳理，本意是要寻找一些学理上的东西，却无意中发现，中国经济后续发展有一大隐患。
重庆扫黑，黄光裕案，足球界窝案,一抓一大堆,富士康跳楼事件，查封天上人间，还有发生在大学里层出不穷的造假事件，诸如此类，这些看上去互不关联的案件，实际上背后是同一个问题，中国经济后续发展面临制度性危机。问题的实质是，协调各人行为的具体的通用制度条款，很多是想当然的东西。这些想当然的条款不仅没有找到当事人的利益交集并使之激励相容,而且漏洞百出，以至于无法执行。这种制度约束带来的一个后果是,如果照章行事,你就出局;如果要想玩这个游戏,就要变通,所谓潜规则盛行,但是请注意,此时你已经触犯了那些白纸黑字写下来的规则,认真追究起来是逃不掉的。通俗地讲,在这种制度约束下,你要么出局,要么犯则,没有其他。时间一长,各人或多或少有一些犯规行为,出现泛罪化现象。如果有人不承认,那么请问,如果你是生意人,敢说没逃过税?如果你是承包商,敢说没有围过标?如果你是主刀大夫, 敢说没有收过红包?如果你是教授, 敢说没有学术造假?你没有为子女上学请托送礼?你没有去过夜总会找小姐?
我本人仔细研究过两个案例。大学里层出不穷的造假事件根源于那一套极其愚蠢的定量评价制度.教师的评价和晋升是依据所谓成果,看似客观,殊不知为造假大开方便之门.其中的要害在于,你怎么知道那所谓成果是他真才实学的结果,还是请人代劳或抄袭或搞其他名堂得来的呢?不是完全查不了,而是查处的费用太高,查不了那么多.查出来的只是几个倒霉蛋,相比之下只是九牛一毛.在这种制度约束下,你假还是不假?如果不假,在竞争中,你能胜过假的?现实告诉你,出局或边缘化.想胜出,现成的例子告诉你,不假也得假,如此一来,泛罪化. 大学里层出不穷的造假事件不是学术道德沦丧的结果,而是那一套极其愚蠢的定量评价制度逼良为娼产生的制度败象,当然在这一过程中学术道德也跟着沦丧了.
征地拆迁产出恶性案件,产生钉子户,通常归罪于补偿太少.错啦,问题的根源在于补偿条例规定得太细,细到一颗什么树补偿多少钱.你怎么可能罗列穷尽各种拆迁户的各种事物呢?因此,总有你没有罗列的东西出现,这个东西怎么补偿呢?现实中正是大量这种规外之物造成了谈不拢,产生钉子户,产生强拆,产生恶性案件.
讲几条大道理并不难,现实的问题是细节.我们面临的困境是,非常具体的制度条款是想当然的.这一套细节条款漏洞百出的制度不仅导致泛罪化,而且难以再支撑中国经济后续发展,换言之,体量已如此之大的中国经济,制度基础其实是很脆弱的, 中国经济后续发展面临制度性危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