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绛先生在《我们仨》一书中说过这样一段话:
一九九七年春,阿瑗去世。一九九八年岁末,钟书去世。我们三人就此失散了。就这么轻易地失散了。“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现在,只剩下了我一人。
我清醒地看到以前当作“我们家”的寓所,只是旅途上的客栈而已。家在哪里,我不知道。我还在寻觅归途。
初读这些话,感觉心情颇为惆怅,细思之却明白,先生只是说出了一个必会发生的事实而已。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是每个人都无可逃脱的命运,无人躲得过。
我们夫妇俩情感甚笃,我们也有一个女儿,名叫雯雯。我活得很充实,也很有意思,也是因为有我们仨。
我们仨的与众不同,是虽生活在这个盛行“服从”的土壤上,却从来不愿意勉强服从谁。我们只崇尚独立、自由。对权力者,我们从来是避而远之;对歌功颂德者,我们从来都掩鼻而过。祖国的山川大地,任我行。
我们从来不唱爱国调,非但不唱,还不爱听。但我们不愿逃跑,只是不愿去父母之邦、撇不开自家人。
我们是文化人,爱祖国的文化,爱祖国的文字,爱祖国的语言。
一句话,我们是倔强的中国老百姓。
这话还是杨绛的,照抄不误。因为没有谁能比她讲得更为精彩。
但总有一天,早晚,“我们仨”也会失散,我的书房也会空无一人,我的那些心爱的书也会流失,流落到我不知道的什么地方去,被废品车拉走,溶为纸浆。
我们每个人,命中注定,都只是这世界上的一个个匆匆过客。几十年燃烧的生命,转瞬间化作流星,没于黑暗而寒冷的宇宙中,无影无踪。
唯一让我心安、欣慰的是,我始终是一个直面现实却又满怀期盼的人,是一个毕生追索真理、行走于真理之道的人,是一个至死都拥有一个只属于自己的精神家园的人。我一直相信,跟自己一样倔强的中国老百姓,早晚不会再走独木桥,而是放心大胆地走上健康的阳关大道。
这样,我就放心了,我,我们仨,总还是有家可归的。或许,那以后的某一时刻、冥冥之中,我们还会聚在一起的。
那时,我会重新拥有一个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