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中央关于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决定》指出:“深化网络管理体制改革,整合网络内容建设和管理职能,推进新闻宣传和网络舆论一体化管理。”在深化网络管理体制改革的背景下,进一步健全网络隐性舆论治理和引导,成为推进网络意识形态工作、推进新闻宣传和网络舆论一体化管理、增强文化领导权的重要环节。
重视“陌生”的隐性舆论
在网络舆论的管理和引导中,各种“10万+”的热帖、热搜成为重点难点。但舆论不只是那些热门的、喧嚣的、吸睛的、获得高注意力的显性部分,也有隐性部分。在现实的舆情监测中,还应当多关注未公开、未大范围传播或处于萌芽阶段的舆论。
对于潜在舆论的管理和引导,需要从多个层面展开。其一,当前的舆论引导工作主要针对热点舆论。但不热的甚至默默无闻的内容,在不朝着热门舆论转化或“变现”的情况下,仍然可能产生大规模扩散乃至影响民意人心的效果。其二,当前的舆论引导、治理主要针对表达出来的舆论意见和态度。但舆论不一定需要表达出来,而是存在“沉默无声”、不表达却取得舆论效果的表达。其三,当前的舆论引导主要针对试图形成或发展为舆论的“公众意见”,也即针对的舆论表达以公开性和公共性为达成效果的手段。但拒斥公开性、公共性的表达,也具有广泛传播、影响人心的路径和机理,同样应该在舆论引导中给予关注。
需要重视在隐性舆论背后“更深的隐”,也即无表达、不公开而在无声中达到大众传播效果的舆论表达形态。对网络舆论管理、促进网上网下同心圆而言,要强调沉默舆论的本体论重要性,而不仅仅是作为显性舆论的一种工具论补充或初始发展阶段。隐性舆论存在且起着作用,犹如暗物质、暗能量。舆论研究和管理在新的纵深化发展阶段,某种意义上也需要“由显至隐”的转向。
隐性舆论特点与监测要素
舆论中不被表达的“沉默”如何实现对舆论场、意见气候的撬动,实现从“沉默的螺旋”到“沉默的声音”,关系到沉默舆论的形态与传播功能生成。可从以下不同层面予以考量。
一是社会舆论中看似边缘、不关乎社会热点的议题,它们会对中心议题、热点议题产生“隔山打牛”的舆论助推或牵动作用。例如,对某个历史人物议题的讨论滋长,有可能放大网众对现实中某种产业政策的讨论。侧翼的“隔山打牛”议题设置会收到“以弱带强”或“四两拨千斤”式缓解舆情的效果。
二是某种舆论议题表达不畅时,产生对“周边”议题的“溢出”和“迁移”。此时,原本语义不相关的议题之间产生了某种似有似无的联系。原先被抑制的议题,其内蕴的社会情绪被更广泛地转移到其他原本中立的话题和领域,对社会管理带来不利影响。网络空间的信息流动是不可能拒绝的,如何准确监测原公众意见、原社会态度向何种话题领域发生迁移并进行影响效果评估,在学理和实践监测中尚不充分。
三是虽然进行了表达,但表达的符号形式和意义不明确,表达比较微弱。“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是一种以弱表达实现强效果的形式。“捕风捉影”也在这个层面形成社会舆论影响力。当前,网络中存在的这种弱表达形成对时事、热点话题的回应,给监测和引导都带来难度,其影响力也不可忽视。
四是虽然进行了表达,但表达中连含糊的意见、态度都较为缺乏。例如,网络流行语“你懂得”蕴含的“未表达的表达”;没有任何文字承载、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默会知识”,它们也会形成类似的酝酿于网民中的“默会舆论”。
五是不进行表达的表达,形成在信息过载中空白、留白的“空传播”,但达成特定的社会意见传达效果。就此意义而言,“被看见”是一种传播权力,而“不被看见”也是一种传播权力,“不看见”是另一种“看见”。
六是“无形之形、无用之用”的表达。在网络舆论场中,有些信息看起来不知道传达了什么,也不明其表达的目的,但是往往“无用之用是为大用”。这些信息改变的不是某些具体观点、意见,而是一种感知习惯甚至认知体系,实现对感性方式的变革。例如,某些具有流行性的亚文化符号。
七是“反传播”的传播,从而带来“反舆论”的舆论。反传播是以拒绝传播为目的的一种传播,欲语还休,但形成社会风尚或流行符号。例如,一些奢侈品牌拒绝传播自己的商标乃至品牌名称,反而引得特定圈层“追捧”,以此彰显身份。此外,存在不以展现和传播为目的的传播,例如一些教堂里的壁画作品、神像终年都是遮盖的,只有在特定的场合才能展示,但这种特定的“反传播”产生的光晕价值、引发受众的狂热心理也不是“10万+”热传播能比的,蕴含着民意动员乃至社会动员的潜能。
隐性舆论的治理策略
第一,在深化网络管理体制机制改革、健全网络综合治理体系的背景下,进一步加强从显性舆论治理到隐性舆论治理的战略深化。当今对新闻宣传和网络舆论一体化管理、对网上网下同心圆的舆论引导、对国内国际两个舆论场的有机关系,都不能只重视显性部分的舆论,而对客观存在的隐性态度、意见、表达视而不见或强行忽略。在深化网络舆论管理中,需要强化隐性舆论治理观。
第二,在舆论治理体系中,重视“反舆论”的舆论观实践补充与理论向度拓展。有些舆论不一定表现为舆论,而是表现为拒斥舆论化、反对注意力、反对公众化的形态,但这些形态恰恰起着传统舆论所期望达成的对人心的扩散和影响作用。要像重视舆论一样,加强重视“反舆论”及其表现形态、作用形态,将其纳入网络舆论的引导对象和工作范围。
第三,与正面治理战场相辅相成,探索实践面向“反治理”的全面治理观。隐性舆论游走在舆论边缘,甚至拒绝成为舆论,“空白舆论”“默会舆论”等各种形态都是一定程度上难以直接治理的。它们不是传统的舆论治理对象,所以舆论战中的正规战、阵地战对于隐性舆论难起作用。这涉及对于无形阵地的争夺,这种阵地的力量并不弱于“10万+”的热帖。
第四,改进舆论引导方法。显性的治理动用的是显性的工具,例如主流媒体、意见领袖等。而隐性舆论在“无形”的阵地之中不受“正规军”的影响。对此的引导方式主要考虑以下方面:一是从重视显性意见领袖到重视“隐性舆论领袖”;二是对“默会舆论”的引导;三是重视对“反传播”的形态总结、现状监测,它们不以公众化传播为目的,甚至以拒斥传播为目的,但对这种在若有若无中影响民情众意的机制,特别需要厘清和强化应对。
第五,在网络舆论监测中,加强对隐性舆论的测量体系建构与实施。其关键在于厘清隐性舆论的作用形态、测量范围、测量方式和效果评估,纳入和拓展现有的网络媒体数据抓取、计算和监测。在现有网络舆论引导工作中,主要是缺乏明确的隐性舆论理论体系、把显性内容转化为隐性舆论指标的计算体系、针对各种不同的隐性舆论进行快速动态反应和预判的引导体系。同时,对隐性舆论加强评治结合、以评促引。进一步深化由显至隐的清朗网络空间建设,减少隐性舆论中的负面舆情,更好地实现网上网下同心圆,加强网络舆论安全。
(作者系同济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副院长、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