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12月3日，巴西驻华大使高望（Marcos Galvão）访问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人大重阳），并在人大重阳区域国别论坛之大使系列第二讲 发表题为“里约G20峰会和习近平主席访问巴西回顾”的主题演讲。高望大使表示，我们永远不会把政治和贸易放在一起，中国和巴西都经历过冷战，我们要持续推动彼此间互信和依赖，这既是政府间的政治承诺，也是由企业，学界、普通民众和两国智库机构共同完成的，且是逐步完成的。现将其演讲实录整理发布如下：
G20的发展历史
1997年金融危机的爆发推动了G20峰会（二十国集团领导人峰会）的正式成立。为应对金融危机，1999年，G20峰会在德国柏林成立，这是巴西G20峰会的简单由来。从关注的内容看，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如何应对时代带来的挑战以及总结经验教训，都是G20关注的重点。G20共有19个国家和两个区域机构。每届G20峰会也会有不同的轮值主席国，而这次则是由巴西作为轮值主席国举办G20峰会，邀请其他国家的领导人来参加。
自G20创立到2000年，G20会议主要由各国政府派代表出席参加，议题也主要聚焦于经济和金融方面。2008年金融危机的爆发，成为G20发展的重要事件。G7这些最发达的经济体意识到，为了摆脱金融危机不能仅靠自己单打独斗，他们需要和更多的国家合作，合力应对危机。因此2008年金融危机后，G20升格为领导人峰会，并在2008年11月15日，于美国华盛顿举行了首届领导人金融市场和世界经济峰会。虽然这次会议相对仓促，但产生的影响却极其重要。2008到2010年的两年时间内，全球政治力量开始重新整合集结，G20也于2009年被指定为“国际经济合作首要论坛”。在论坛上我们不仅讨论一些重要的经济和金融问题，很多非金融的议题也被纳入其中。值得一提的是，中国也于2016年举办了杭州G20峰会。回顾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展望2024年后G20的发展前景，乌克兰危机、巴以冲突等诸多地缘政治事件发生的越来越密集。疫情对全球经济、金融的影响巨大，经济民族主义在过去十年中愈演愈烈。随着这些挑战的不断增多，越来越多的国家开始重视这些议题，G20峰会面临的挑战也日益复杂。
当然，G20也给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提供了共同合作的机会。G20给全球治理带来了巨大变革，已成为重要的国际政治改革工具。巴西作为2024年G20峰会的轮值主席国，面临着诸多挑战：如通过共同宣言，而这已经成功完成。还有一个问题是所有成员领导人必须现场出席。今年中国和巴西的领导人都出席了会议。G20成员领导人共同出席会议，拍摄一张G20全家福非常重要。在确定本届G20峰会的议题时，我们也特别的谨慎。今年巴西G20峰会的主题是“构建公正的世界和可持续的星球”，并确定了三个优先领域：一是社会包容和抗击饥饿贫困；二是可持续发展、能源转型和气候行动；三是全球治理机构改革。尽管G20成员的多样性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挑战，但也提高了G20决策的代表性。
中巴关系的发展回顾
2024年是中国与巴西建交50周年。回溯历史，中巴两国建交缘起于1973年第一次石油危机。1948年至1979年间，巴西国内生产总值平均增长率达7.2%，其中在1968年至1973年间，更是取得10%以上的高速增长，让全球为之震惊，被称为“巴西奇迹”。然而，在20世纪70年代前，由于当时巴西探明的原油储量不足，巴西石油基本上依赖进口。第一次石油危机的爆发，导致原油价格暴涨，这使得所需原油一多半需要进口的巴西经济遭受沉重打击。
那么巴西是如何应对石油危机的呢？这也奠定了中国和巴西的关系主调。为维护巴西的国家利益，巴西对外主张民族独立，人民自决，各民族和平相处和不结盟，巴西也是不结盟运动的观察国。当时中国和巴西的情况完全不同。虽然中国如今已是世界最主要的出口国之一，但1974年中国的出口额仅占全球出口的0.6%，中巴两国经济发展的可比性较低，没有太多的相似性。然而在巴西与中国建交的时候，中国还是石油的净出口国。由于当时我们想从更多的国家采购石油。因此1978年，巴西第一个外长来到中国，通过能源贸易的方式改善同中国的外交关系。尽管一开始，中国和巴西出现了一些分歧，但最后中巴两国还是就包括能源和铁矿石之间的贸易达成了相关协议。研究资料显示，早在1983年，中国就已成为巴西第三大石油进口来源。尽管在中巴建立后的15年，中巴两国的双方贸易总额还相对较小：1989年，巴西当时与中国的贸易仅占巴西总贸易很少的部分，然而到2013年，巴西对中国的出口增长已占巴西出口总额的19%，进口占比达15.6%。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石油危机后，中巴两国维持良好的合作势头。1978年中国开始改革开放，也正是从那时起，中国对粮食的需求量逐步上升，对于中国需求变化，巴西也做好了回应的准备。2008年金融危机后，中国已成为巴西第一大贸易合作伙伴。
回到今天，2023年中巴贸易情况如何？2023年巴西向中国出口农产品586.18亿美元，占中国农产品整体进口的24.85%，包含大豆、牛肉、纸业，以及其他重要的资源包括矿产资源等。去年中国与巴西的总贸易额，是中国与法国贸易额的两倍，体量巨大。
展望未来，我们对未来充满信心。众所周知，中国的大宗商品贸易发展十分迅速，也有自己的优势产业。中国目前向巴西出口的很多产品，包含许多高科技产品。当然，中国与巴西的贸易关系还需要进一步调整改革，中巴贸易可以变得更加绿色、更可持续。今天的中国消费者、中国企业都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中国国土面积排名世界第三，拥有14亿多人口，巴西人口数也很多。中国的名义GDP位居世界第二，按照PPP法计算，中国的GDP排名世界第一，巴西第七。中国有14个邻国，巴西有10个邻国。从1970年到现在，巴西从来没有与任何一个国家有过任何方面的外交冲突，巴西非常重视和平。
在推进双方关系的过程中，中国也做了非常多的努力。如吸引外国直接投资上，巴西已成为中国企业的重要目标国。2007年至2022年，在巴中企业家委员会（CEBC）的支持下，天然气、能源等在中巴贸易中的比例稳步提升。中国的电动汽车厂商现在也开始把巴西作为重要的投资目的地，巴西今年已成为比亚迪在中国以外的最大汽车市场。还有中国国家电网和三峡集团等大型企业，为强化巴西基础设施建设作出了重要贡献。上述案例充分证明了中巴两国贸易的相关性和紧密性。巴西现在90%的电能来自于可再生能源，包含太阳能和风能等。与此同时，为提高输电网的效率，中巴两国也蕴藏着重大的合作潜力，尤其是在可再生能源的开发上，还有风能共同的开发建设上。目前巴西风力装机总量已是几年前的四倍。我相信我们面临的问题是全球性的，也是跨国的，在输电这方面我们都面临着类似的挑战，现在中国的特高压输电技术，对巴西来说具有重要借鉴意义。
习近平主席访巴的重要事项
于巴西而言，习近平主席出席巴西G20峰会意义重大。在巴西利亚总统官邸黎明宫，习近平主席同巴西总统卢拉举行会谈。在关于巴西的发展项目和“一带一路”倡议等方面，两国领导人进行了深入讨论。
今年，G20成员在里约热内卢举行会晤，并发布二十国集团领导人里约热内卢峰会宣言。习近平主席在巴西期间，两国还将共建“一带一路”倡议同“加速增长计划”“巴西新工业计划”“生态转型计划”“南美一体化路线计划”等计划进行了对接。这些计划把经济增长、经济转型、工业发展、可持续性、能源转型等方面都考虑了进去。双方在农业、科学技术、发展电信、投资、教育、旅游、金融等方面都签订了相关的合作协议；在基础设施开发，在高技术领域，人工智能、能源、公共卫生、数字经济、民航航天等方面都签订了很多合作协议，包括在全球第三大航空制造业、飞机制造产业、生态转型、能源等主题、混合动力、去碳化、电动车、环境韧性、碳税、创新技术等等。有两个工作小组，主要关注于金融，还有一个关注于其他事项，他们有60天的时间把具体工作事项在整个项目中进行细化。
这次的访问既是开始，也是结束。结束，是指中巴将结束传统的合作方式，开始，是指中巴合作将开始有新的尝试，建立更紧密的联系。中国和巴西都希望将彼此间的关系推向新的高度，再加上在中巴两国现代化的过程中都更加关注可持续发展，这是中巴都非常关心的，包括对应的政策研究和创新。过往的五十年中，虽然中巴关系经历许多波动，但在动荡的世界格局下，中巴关系仍然总体保持着稳健的发展势头。巴西总统卢拉曾4次访问中国。2023年、2024年中巴也连续举办了中巴间的高层会议，比如在6月份我就参加了这些会议，这些会议成果也代表着一个新阶段的开始。我们希望中巴间的交流更有目标性、具体性、更加务实，而非简单的对话。
我们永远不会把政治和贸易放在一起，中国和巴西都经历过冷战，我们要持续推动彼此间互信和依赖，这既是政府间的政治承诺，也是由企业，学界、普通民众和两国智库机构共同完成的，且是逐步完成的。这十分不简单。中巴间地理距离遥远，两国政治、文化、历史也不同，但巨大的差异也是中巴关系发展的基石。当然，中巴两国也意识到，我们对彼此了解不够是两国关系发展的限制因素之一。比如有些中国人非常喜欢巴西足球，但对巴西的了解也好像仅限于足球。巴西对中国的了解，中国对巴西的了解都比较少。所以我们一定要加强沟通，不要让它限制我们关系的发展，这是一定要做出改变的地方。
类似今天这样的活动非常好，我要对中国人民大学表示感谢，感谢人大重阳组织今天这场活动。当然中巴两国之间还需要进一步加深了解，两国都是充满活力、国土广袤的国家，两国也有广泛的共同利益，一定有大有可为的前景。谢谢大家！
以下为现场观众问答交流环节
问题1：中巴关系中, 金砖国家合作机制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金砖的未来发展方向是什么？
高望：第一个问题，金砖国家合作机制在中巴关系中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对所有金砖成员国来说，金砖起到作用非常积极。中巴关系在2006年至2008年后快速发展。2008年至2014年，金砖也让中国金融行业间的联系日益紧密，我们已建立起新开发银行(NDB)和应急储备安排(CRA)。2009年和2010年时，当时我在巴西财政部工作，当时我亲自见证了两国在应对金融危机中采取的共同一致的行动。总体上来说，这个机制的作用和意义非常重大。现在基本上每一年金砖国家都会召开非常多的会议，涉及到非常多的领域，明年巴西将担任金砖国家主席国，与此同时2025年巴西也是COP30的主席国，所以在应对大的危机、挑战等方面，我们已有一些总体的规划。
但是，我们很难预测未来金砖将起到什么样的作用，还要取决于具体的情况，我们要不断探索能够一起做的事情，而且我们的经济也变得越来越多元，金砖国家面临的经济形势也越来越多元。因为现在我们身处更加复杂的世界，所以我们可以边试边做，我们不应该说金砖就是解决一切问题的终极方案，但是，我们有一个成熟的方案，这样的一个方案对于所有金砖国家来说都是应对全球局势的一个比较好的方案。我们都应该在未来开展有效的合作，尽量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这是目前我们能做的事情。所以，我不会做任何预测，因为预测是有风险的。我们知道，预测过去很难，所以人们才会选择预测未来，这是巴西打趣的一个笑话。
问题2：在能源转型方面，未来巴西对于中国有哪些更深层次的需求，除资金外，还有没有技术转移方面的合作需求？作为全世界能源供应链最完整和齐备的国家——中国，巴西希望在哪些方面与中国展开合作？
高望：众所周知，巴西实际上是处于去工业化的状态。44年前我就开始担任外交职务了。当时，我们的工业化或者半工业化行业的总额超过了第一产业农业。在此之前，第一产业是巴西最重要的行业，但慢慢地我们变得更加工业化，工业变得更有竞争力，产品有了越来越高的附加值，产品的技术含量也越来越高，供应链也升级了。
巴西当然是欢迎来自中国的电动汽车企业来巴西进行汽车生产，但我们不仅仅需要做这件事情，我们还希望中国能够帮助我们实现产业转型升级，以及改变我们供应链上更多的环节，比如电池的循环等等，我们都希望实现更多的变革。现在经济和工业的发展模式我们不希望它陷入僵化，我们希望未来能有更加灵活的工业的发展以及实现更可持续的、对可持续更有认知的发展。因此，在能源转型方面中国在未来也将继续成为我们的合作伙伴。
问题3：您已就任巴西驻华大使两年。过去两年，您印象最深刻的事是什么？如果选择两个词来描述过去五十年的中巴外交关系，您怎么描述？您对未来中巴关系有什么样的期待？第二个问题，您刚才强调了巴西G20峰会的议程是应对饥饿和贫困。中国已成功实现8亿人脱贫，这样的成就对于发展中国家来说是巨大的。在什么具体的合作领域，您认为可以成为中巴脱贫的重点合作领域？
高望：首先我刚到中国时，印象最为深刻的是中国的发展速度，中国的多样性，中国不同省份的不同发展活力，以及中国蓬勃发展的经济，所有这些给我的印象都很深刻。总体来说，在中国这两年，我看到了中国的多样性，中国的大城市，这些都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与此同时，中国的精准扶贫政策非常成功。而在巴西也有同样的脱贫计划，在某一点上，我们两国都很成功，我们都设立了非常成功的扶贫项目。
当然，我们两国都希望能够实现根除贫困之外的更多的成就，在中国，人们希望能够提升人民的生活水平。在巴西，我们也希望能够提高人们的生活水平，当然目前我们还没有达成这样的目标，但我们确实希望能够根除贫困。希望在更早的日期实现这样的目标，这是我们共有的目标。作为发展中国家，我相信这是各大发展中国家的重要目标。巴西人均GDP大约1万人民币，中国是1.2万美元，在人均GDP方面我们有相似性，当然和发达国家、和富裕国家相比我们有很大差距，两国都有很长的路要走，要真正的去提升人们的生活水平，满足人民物质文化的需要，我们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问题4：在电动汽车上，中国和巴西需要怎样推进更多的合作？让更多的中国企业进入巴西 ？关于巴西政府所采取的电动汽车发展规划您有什么看法？
高望：关于电动汽车和普通汽车发展，都是大家比较关注的行业。我个人认为，它不仅涉及公营部门，也涉及私营部门，而且我们也非常重视电动汽车市场。巴西有着巨大的电动汽车市场，目前我认为这个领域中，在一些经济框架下建立的合作伙伴关系，对于电动汽车方面的合作是有启发性的。关于排放的问题，目前我们知道混动型排放的汽车远低于纯油汽车，我们也都知道混乙醇的汽车，在未来更加强调发展的可持续性，所以，在生物燃料方面，我们已经有很多年的探索了，这是我们的优势。但是，未来如果有机会我们再去讨论这个问题。关于公共政策将产生的影响，还有在城市的交通方面的影响，我们都需要更加重视，目前对于巴西来说最大的挑战是让人们获得更多的资源，让人们的收入上升，让公共交通部门的质量提升。交通水平更好、排放更少，这是我们的目标，这也是公共政策的目标。
从短期看，除工业政策之外，我感觉电动汽车行业仍然是一个公私合营领域，我不太了解这个话题，但我的主观直觉告诉我，这是个人的故事。当中国开始自己造车的时候，相关的经验来自于巴西，因为当时大众在巴西生产，同时巴西的一些技术人员也在为大众工作，他们也是从巴西来到中国，我不能点名道姓，但很多跨国的汽车产业都有许多的巴西籍专业人员，他们之前在巴西也是深耕汽车产业。这是我的想法。
问题5：2025年，中国高校毕业生达到1222万人，中国大学毕业生就业面临挑战，我想向您请教的是巴西大学生就业情况是怎样的？有哪些好的经验做法可以分享？两国在人才方面是否有相关的合作？谢谢。
高望：我没办法具体回答您的问题。失业找工作的问题在很多国家都存在。刚毕业的大学生要想获得一份工作，要比我四十年前从大学毕业获得工作的难度大太多了，我的女儿就遇见了这样的问题。她在大学期间成绩非常好，但她也需要四处投简历，才能迈出她职业生涯的第一步，这确实很难。同时找到的工作是否能够让你满意也是一个问题。中国毕业的大学生是否能够去巴西工作，去巴西找到发展的机会，我觉得答案是肯定的。巴西这个国家是由移民构成的，由来自于全世界各地的人构成的，是一个移民国家，我们也会接纳来自全世界的移民。比如黎巴嫩人，可能比在黎巴嫩的黎巴嫩人还多，日本人，全球最大的日本人社区也在巴西，包括巴西也有来自中国、意大利、德国等全球各地的人。他们都能在巴西找到自己的落脚处，这就是巴西。巴西是一个开放的国家，他们可以在巴西找到成功的机遇和职业发展的道路。这也是巴西的发展史，我们也会继续这样做，敞开大门欢迎全球的人才。在人才合作方面，具体的内容我不会涉及。但在大使馆，我们就有同事专门负责关于教育、学术和发展方面的工作，可以和你进行进一步的探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