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诗人食指在诗歌《相信未来》中发出了时代的“最强音”:“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
当今世界正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虽然战争、贫困、疫情都还时有发生,但令人遐想无尽的“元宇宙”图景,记忆犹新的冰雪奥运温暖,余热未消的多哈足球热情,还有我们正从疫情阴霾中走出的悲慨和豁达——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比食指更有信心,我们“相信未来”!
2022年11月22日,著名学者林毓生先生逝世。林先生关注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及中国知识分子的命运,在上世纪80年代提出“中国传统的创造性转化”命题,深刻地影响、塑造了几代中国学人的学术使命,也启发了包括笔者在内的电影学人思考中国传统文化、艺术精神如何在影像艺术中“现代转化”的命题。这与当下风起云涌的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以及中国电影学派建设成呼应之势。
于是,在“相信未来”的信念下,践行传统的“现代转化”和电影学术建设的“接着讲”,这是笔者近年来的坚执,也是未来的学术重心和美好愿景。
在我看来,中国电影学术建设到了一个关键的关口。一方面,诚如恩格斯所言,“一个民族要想站在科学的最高峰,就一刻也不能没有理论思维”。另一方面,面对中国影视产业这样务实的,与民生经济、文化消费和文化建设密切相关的学科而言,我们又要勇于面对新问题,解决新问题,讲真话,讲科学,不虚饰,做实事,致真知,求真理。我们必须重视批评实践和生产实践对理论的检验。理论是开放的,无论是西方还是中国;思维是开放的,我们以开放的认知结构去顺应和同化现实,反过来继续深化理论思考。
这几年我提出“电影工业美学”理论,还不够完善,不仅需要“照着讲”,更需要“接着讲”。我陆续探讨电影工业美学的“理论批评化”与“批评理论化”、“伦理学转向”、系列电影的“宇宙世界”建构、“高概念”,以及系列电影、动画电影、科幻电影、影游融合等,都是试图趁热打铁,咬定青山不放松,“打一口深井”,表达了追求理论务实,积极发挥实践品格和现实效应的学术理想。
“想象力消费”是另一个理论构想,恰好可以实施“电影工业美学”的“接着讲”和传统的“现代转化”,因为我特别关注传统文化中边缘亚文化和互联网新技术背景下青年新文化作为“想象力消费”的文化资源问题。新的一年,学术争鸣集《想象力消费理论争鸣》将付梓出版,这与《电影工业美学争鸣集》必可成犄角之势,互文呼应。
中国现代意义上的电影理论和电影学派建设,从五四运动到现在,已经一百余年。现在应该到了更为自觉从容的阶段。我们既要对中国电影生产与创作的新观念和新美学进行总结和提升,也要对经典美学和电影理论进行“扩容”,更要回应并有效阐释电影跨媒介生产与高科技下思维、想象和媒介的新变。
2022年12月31日,是笔者提交历时四年国家艺术学重大招标课题“影视剧与游戏融合及审美趋势研究”的截止日期。这个课题经四年的调研、研究,以100万字的成果和丰富的前期成果,在影游融合的形态、业态、创作与审美、产业和管理等多方面,在理论探索和产业、技术务实等向度,都呈现自己的新探索、新思考和新内涵。岁末迎新之际,告一段落。
2022年,我还担任全国初中八、九年级“新课标”《影视》教材的主编,一段时间来与二十余位中青年影视界同仁团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我们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乐而忘忧。因为我们了然中学生影视媒介素养养成的重要性,这是一场“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功在后世,利在千秋的工程。而且,“灿烂之极归于平淡”,我们要把我们的专业学识以符合国家要求,适合初中生学习的方式加以传达。
2022新年跨年展望时,我曾经表达过即将主编《影视艺术》的“压力山大感”。现在满一年了,整整12期。我立主开设了“争鸣”专栏、“本期关注”等,在作者与刊物的选用上,不唯名刊,不唯名人,不拘一格。依凭学术良知,竭诚选出最有代表性的,具学术眼光和水准、学术敏感力、锐气和功力的佳作(虽因篇幅的极其紧张和严格的编选规则,常常难免遗珠之憾),隐现当下影视理论研究与批评的流向。
2022年,我还做的一件公益性学术工作是创办了北京大学影视戏剧研究中心公众号。我深深地体会到,在互联网时代,公众号的意义恐不亚于一个学术杂志。也许某一天,就像后人要研究《新青年》《青年杂志》与五四运动的关系,后人要研究这一段中国学术话语建构的历史,也可能离不开学术性的公众号——只要网络世界一直存在。
不用说,公众号的优势是选择上的极大自由度,是“天下文章入吾彀中矣”!均可“为我所用”,“为我拿来”。所以缺的不是好文章,而是你有没有发现的眼光,有没有“别有用心”或“匠心独运”的编辑意图,能不能通过专题设置,主题凝练,把分散的文章凝聚成一个拳头,再打出,完成“知识再生产”。
冯友兰先生在《中国哲学史新编》中阐述过他对历史的理解,认为历史有两个含义,第一个含义是指客观的历史,“好像是一条被冻结的长河,这条长河本来是动的,它曾是波澜汹涌,奔流不息,可是现在它不动了,静静地躺在那里,好像时间对于它不发生什么影响。”历史的第二个含义则是对历史的阐释、写作、描绘。我们所做的工作不正是在激活传统、书写历史、创造历史吗?我们只有立足现实,尊重历史,实事求是,才能在生生不息中,发展历史,赓续历史,创造历史。 历史终究是人民书写的!而我们,都只不过是人民的一员!
(作者系北京大学艺术学院教授,北京大学影视戏剧研究中心主任,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