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殷弘:近乎全面的西方联合反华阵营正在浮现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7745 次 更新时间:2020-11-25 20:17

时殷弘 (进入专栏)  

Q:从某种意义上看,特朗普即便输掉了这次大选,但他执政四年留下的以美国优先为核心的“特朗普主义”,还将对美国产生经久的影响。本次大选结果揭晓的过程非常胶着,特朗普也获得了超过7,000万的普选票,几乎和拜登分庭抗礼,在这种情况下,拜登将如何“治愈”撕裂的美国?如何面对庞大的特朗普支持者?

时殷弘:今年的大选结果从普选票来看与2016年没有根本区别,特朗普也只输了600万票。今年美国民众的投票率很高,基本对半分,投拜登的人会认为,只有拜登才能够拯救美国,而投特朗普的人也认为,只有特朗普才能继续救美国。因此,美国社会最根本的撕裂并没有改变。

背后的原因非常深刻,即使特朗普在法律意义上输了选举,但以特朗普为系统的政策提出者和施行者塑造的,我将其称之为美国民粹主义运动,对于世界、美国自由主义精英身怀仇恨的运动,将在可预见的时间内,以同等的力度持续下去。

2016年,特朗普的支持者以白人草根、弱势群体为主,他们对于精英有着非常大的嫉恨,经过了四年,特朗普将这种嫉恨转变成一个基本成系统的、联动的内外政策体系,尽管其中还有很多自相矛盾的地方。

美国社会最基本的撕裂仍然非常严重,拜登的民主党政府,若要有最起码的政治自信和道德自信,就不能不争取,较为显著地治愈社会撕裂。因此,拜登政府未来的执政,必然要在不同问题上,绥靖和迁就特朗普的选民基础。但另一方面,拜登能够竞选成功,且在未来顺利执政,也要依赖民主党激进派的认可和支持。

民主党激进派对于全球治理、多边主义、美国外交、尤其是对待盟国和中国的政策方面,与共和党的民粹派并没有太大区别。所以,拜登身后至少有两大力量的制约,这两大力量,总体来说,在对内政策方面彼此相反。

美国国会中,共和党在参议院占多数,与此同时,民主党在众议院的规模显著缩小,再加上新冠大流行,以及与此相关的严重经济衰退,意味着,民主党今后四年的对内任务,几乎无法实现化方为圆。

此外,从拜登以及拜登竞选团队的公开讲话可以看出,2008年到如今12年间,民主党的世界观并没有重大创新型调整。

拜登上台之后可能会局部纠错,比如重新进行中美贸易协议的谈判,逆转中美较高层的外交脱钩,在原则上参与全球治理。其他的可能性很小,在极具否定性的对华共同目标之下,中美会在越来越多领域发生严重冲突和对抗。

另外,中美在高科技领域继续脱钩已经没有悬念,高科技关系到美国的优势能否保持的问题,甚至可以理解为美国的“命根子”,基本上围堵中国,和与中国脱钩的趋势只会加强。

Q:在对外方面,共和党正在利用仅剩的时间给民主党制造问题,尤其给中美关系制造问题和障碍,蓬佩奥此前就公开表示,台湾从来不是中国的一部分,相当于直接否定了中美三个联合公报。除了台湾问题,共和党还会在哪些方面给拜登带领的民主党制造问题和障碍?民主党党上台之后,美国在台海问题上的动作有可能改变吗?

时殷弘:今年6月份以来,美国共和党反复宣告,颠覆中共执政地位是共和党的对华共同目标。在军事阵线上,不断加强美国在西太平洋的军力,推进构建印太十国联盟,甚至是印太十国军事同盟。与此同时,在香港、南海、疆藏问题上,针对中国的人权现状和宗教现状的法律制裁还在继续。另外还有更大程度的高科技脱钩等也都在继续或深化。

可以预料未来两个月内,共和党残余政府仍旧会以继续对华超鹰派方针,甚至会变本加厉。但另一方面,特朗普毕竟输了,在未来两个月内,他基本上只是一个国家看守者的身份,共和党当局高层,不是患过新冠肺炎,就是遭受了新冠的严重威胁,这也影响了他们展开行动,无论是对内还是对外。

另外,要在两个月内做出重大危机性行动,也就是军事行动,时间显然不够。无论是通过法律程序、动员社会舆论,协调本党本派,时间都不够。特朗普当前的心理状态很沮丧,基本不想做事。受以上条件制约,未来两个月内,在中美关系方面,共和党残余政府发动重大危机性事件的可能性明显降低。

虽然共和党政府还在强化美台互动,但到目前为止,美国还没有威胁要公开废弃传统的一个中国政策,在这个意义上,特朗普政府不断加强对台湾的军事、政治、外交支持还在切香肠的范围内。但由于推进各项支持,包括对台军售的步伐加快,可以说是切大片香肠。

美国多年的台湾问题政策还在继续,也就是坚决反对并且阻扰台海任何一方未经挑衅改变现状。所以,根据以上预估的原因,美国在台湾问题上仍然会继续切香肠,甚至切大片香肠,但公开废弃传统一个中国政策的可能性不大。

台湾问题的危险日益增进,但在台湾地区引爆中美大国军事冲突的可能性不大,因为最大的制约是,中美都认知到,两个大国的军事冲突绝对不可取。问题在于,中美都不愿意在台湾问题上对对方做出重大让步,不过,日益加剧的军事紧张,增加了事故性冲突的风险。

双方都不想打仗,但不排除一些因素,使得事态有可能升级为军事冲突。所以,既不能低估台湾问题的危险性,也不能高估其危险性。9月18日至19日,据报道有三架中国军机飞过台海中线,外交部声明从来没有所谓的台海中线。这主要是针对美国对台湾的外交支持。

台湾问题,如果军事冲突危险过大,无论是华盛顿还是北京,都会采取一定的收缩,但由于相关紧要利益和立场不变,收缩也只会是暂时的,一定时候又会恢复高度紧张。

Q:美国大选后,从各方反应来看,欧洲似乎松了一口气,期待美国“老大哥”回归;印度则有点慌,莫迪显然更期待特朗普的另一个四年;中国还在观望,毕竟中美关系的大局还难依托于拜登的上台就轻易改变。拜登上台后,世界地缘格局将会发生怎样的明显变化?

时殷弘:其实欧洲并没有松一口气,欧洲当然希望拜登当选,因为拜登当选之后,美国同北约、欧洲盟友的关系会得到部分修复,但是除此之外,欧洲也没有过多幻想。世界很多方面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一定要指出的一点是,拜登不是拜登副总统,拜登当局也不是奥巴马当局。

可以说,拜登试图在经济上和军事上让盟友关系回到过去,但也只能回归一半。最根本的原因在于,美国自顾不暇,而且民主党激进派和共和党民粹派两股巨大势力的牵扯,美国如何能够回到过去?

回归一半,这句话适用于美国对欧关系、对日关系、对韩关系、对华关系以及全球治理。美国受到东京、首尔、布鲁塞尔等欢迎的局面已经一去不复返。

再看发展中国家,印度不用说,莫迪肯定有信心,无论拜登还是特朗普上台,美印越来越接近的战略甚至准军事同盟关系不会动摇,我不认为莫迪“慌了”。

人们总是偏重于依赖过去那些让自己愉悦的经验,但这些经验有暂时性和局限性,世界已经变了,即便拜登想有所作为,但都只能做到一半,因为他遇到的两大政治势力制约,恰恰是往两个相反的方向。

拜登今年的竞选战略,以攻击特朗普破坏美国民主为主要抓手,但与此同时民主党无法拿出明足够系统的内外政策纲领,外界能够看到的,也只有拜登关于重回世卫组织、巴黎气候协定等局部政策承诺。这主要是因为,拜登其实没有办法直接拿出一个清晰的政策纲领,因为一旦拿出来,会遭到两派的共同攻击,在高度撕裂的情况下,提出系统的政策纲领并不现实。

十九大之前,我们观察到有利条件很多,认为世界的总体变化越来越有利于发展中国家、有利于世界。但当前现实颠覆了这个认知,最后我们发现“竟然是这样”。

中美关系已经恶化到最坏地步,其余的发达国家,尤其是海洋性发达国家和欧洲大陆国家,近几个月对中国的谴责和愤怒越来越多。与疫情爆发前相比,中国在国际上政治的孤立程度要更严重,中美高科技迅速脱钩的局面,犹如冷战,甚至比冷战时期还恶劣。

可以说,发达世界正在迅速且全面的形成一个反华阵线,在各方面支持和同情中国的重要国家正在显著减少。

Q:新加坡总理李显龙11月17日在出席彭博社创新经济论坛时被问及这一话题时,回应称:“没有多少国家愿意加入一个会排除其他国家的联盟,尤其是一个没有中国的联盟。我想这不仅是新加坡和亚洲国家,即使在欧洲,也有一些国家希望与中国做生意。这是可以理解的,而且我觉得这样更好。”在你看来,拜登真的能促成与西方较全面的反华统一战线吗?最大的变数或者说障碍在哪里?

时殷弘:李显龙不是谈论这个话题的适当人选,新加坡在经济上对中国的依赖程度很大,但在安全、国际政治、战略领域又深度依赖于美国。新加坡是典型的希望尽可能保持不公开在中美之间站队的代表。

在经济上,新加坡可以加入《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但在军事战略上,新加坡肯定更接近美国,因此要看实际情况。

除了美国之外,发达国家还有海洋性发达国家和欧洲大陆的法国、德国、意大利和西班牙等,它们在战略和以高科技为内涵的高端经济上,与美国高度一致。另外,在一系列问题,如新冠肺炎疫情来源、香港、台湾、边疆问题、高科技脱钩以及军备控制问题等方面,也基本与美国一致,有些稍微保持一点距离。把所有这些问题联系起来看,可以说,近乎全面的西方联合反华阵营正在浮现。

当然,不排除有新加坡这样的情况,或者有一些中国可以加入合作的领域,如气候变化等。但以上提到的问题还不够得出结论吗?

疫情爆发以来,除了发达国家之外,一些重要的发展中国家,南非、巴西、印尼与中国的关系都有了明显疏离。新冠肺炎疫情大大增添了世界地区内部的复杂性,可以说,越来越多发展中国家正在调整与中国的关系。

拜登执政后,因为中国问题现在远不是美国的头等大事,他可能一时半会顾不上对华关系,但他肯定不会放弃旁敲侧击地给中国制造一些困难。

Q:你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也提到,拜登当选美国总统,中美之间军事冲突的可能性将显著降低。但同时,显然拜登和民主党更担忧与中国发生重大军事冲突的可能性。该怎么理解这里的“显著降低”与“更担忧”?中美是否发生重大军事冲突,目前来看“球”在哪一边?

时殷弘:这两者是统一的,民主党中间派,拜登和哈里斯与民主党激进派相比,不赞同美国在全世界过多的军事武力卷入,不赞同过高的军事预算。

前两个月,全世界似乎都在讨论,美国在南海地区与中国动武和废弃一个中国政策的可能性。拜登当局肯定更担忧与中国发生军事冲突的风险,但并不能因此排除,拜登行政当局不会在台湾问题上,继续支持台湾所谓的民主制和颂扬台湾的有效抗疫;继续把台湾同美国在西太平洋总体战略联系起来;继续以实际行动和言辞坚决反对中国大陆对台湾的所谓军事威胁;继续施行更实际的增强台湾战力的行动。

总得来说,防止中美爆发军事冲突,与各方面支持台湾并不矛盾。

危机不会在台海爆发,美国绝对不会在台湾海峡与中国摊牌,因为这在作战上对美国非常不利。军事冲突一旦爆发,美国的航母会选择停靠在目前中国常规战略导弹打不到的地方,使用大量的巨型无人加油机,直升机在远离美国本土的地方起飞,保障中途和归途的加油。

Q:如果中美在台湾问题上爆发军事战略冲突,日韩等中国周边的美国盟友国家会如何选择?

时殷弘:韩国是一个未知数,日本绝对会和美国一道。日本的菅义伟首相上台之后,短时间内就强化了与中国的战略对抗。今年10月9日,日本海上自卫队出动三艘舰艇在南海开展反潜战作战演练,本次演习还出动了日本海上自卫队吨位最大的、最先进的水面作战舰船,未来还将在舰上部署F-35B战斗机。此外,日本已在原有的42架F-35战斗机购买计划外,再增购105架F-35A/B战斗机。

另外,菅义伟上台之后,迅速邀请美国、澳大利亚和日本的外长、防长到东京开会。更重要的是,澳大利亚总理访日期间,与菅义伟签订了规定可以在对方国家部署本国部队,并进行联合军训的《互惠准入协议》,我称之为准军事同盟条约。

最大的一次行动是10月26日,日美出动几十艘军舰、数百架军机和4.6万名陆海空军参加演习,这次军演是菅义伟上任之后的第一次军演,我并不记得安倍时期,日美有过如此大规模的军演行动,可以看出,菅义伟的动作幅度要比安倍大得多,他与安倍的不同在于,避开了正式提出修宪,但仍进行实际战略行动。

目前菅义伟担任首相的时间并不长,但在军事战略上,已经展露出比安倍更锐利的锋芒,这么短的时间内,做了这么多事。

至于韩国,文在寅政府表达了对华友好的姿态,但这在韩国社会缺乏根基,韩国近90%的民众讨厌中国。此外,美国一直对韩国施加对华经济脱钩的压力。文在寅政府在国内经济、抗疫问题上也接连遭到挫败,如果韩国政治再度发生变化,保守党上台,应该很难会再有一个对华友好的政府。

Q:从地缘政治的角度来看美国大选之后的格局,东北亚局势有可能发生变化吗?此外,民主党一直以来视俄罗斯为最大威胁,从这个角度来看,未来的中美俄关系是否会有调整?

时殷弘:东北亚局势只有一点是明确的,东北亚的首要操盘者不是任何大国,而是金正恩,大国对东北亚的局势没有任何控制能力。

金正恩的态度目前非常坚决:

第一,要保持朝鲜最低限度的拥核,绝对不会放弃核中程导弹;

第二,保留核中程导弹的同时,不再扩大对朝经济制裁以外的打击

关于半岛的局势,很难预言,这个问题将长期存在,朝鲜不会追随任何大国。这样看来,半岛就是一个潜在地雷,外界无法知道会不会爆炸,什么时候爆炸。中俄关系近来明显有些疏离,尽管美国国内政治困难,特朗普没有能够实现美苏关系缓解,尽管民主党仇视俄罗斯,但美国已经很明确,从全局来看,中国才是第一对手。只要中美竞斗依旧持续,在宏观上,中国更需要俄罗斯作为战略协作伙伴,中国将继续以往的基本对俄政策,一方面防止卷入,俄罗斯与中国利益无关的冲突,另一方面对俄罗斯从长计议,有些问题忍耐一点,维护中俄基本关系。

Q:现在有一种共识认为,即便拜登上台,中美关系的主要趋势不会变,中美竞斗从长远看,还是会加剧。你此前在接受我们采访的时候也提到,中国的战略目标要足够聚焦,关于拜登上台之后的中美关系,你有哪些新的判断?中国应该采取怎样的战略?

时殷弘:我认为应当肯定,美国大选后的中美关系趋势,颇大程度上会有中国的影响,甚或由中国塑造。特别是拜登当选美国总统,因此我认为中国方面的战略和政策与其适当的调整至关重要。

首先应该肯定,对冲性反制有的时候完全必要。我们现在到目前为止,最重要的两项对冲性反制,都是必要的。第一项就是勒令关闭美国驻成都总领事馆,另一项,甚至更为重要,就是从青海发射两枚东风21D,两枚更厉害的中远程东风26D,发射到海南岛到西沙群岛之间的海域,这是在美国两航母打击群七月两次在南海进行大规模军事演习,用美国的先进武力所谓震慑中国之后,完全必要的。

但是同时必须明白,缺乏对冲性反制能力,就不要时常从事对冲性反制。因为我们的反制能力跟美国对中国施压、威胁和制裁能力相比,攻击性要小得多。

在这种情况下,就不要时常从事对冲性反制。事实上这几个月来,中国政府也没有时常从事对冲性反制,如果经常从事对冲性反制,会有几项弊端:

第一,会加剧反制工具,竭尽耗竭的风险。

第二,会消解应有的战略和政策灵活性以及回旋余地。

第三,会减抑国际舆论和世界舆论对中国的同情和理解。

最后,也是特别重要的,就是可能恰合美国超级鹰派势力的凶恶心意,以至更受其制。

目前中美之间彼此武力威慑升级,军事反应升级,与此相伴,中美两国各自从完全相反的立场和道德高度出发,强烈谴责对方。只要求对方做整系列甚或全系列的根本让步。

特别是特朗普政府已经宣布其目标是颠覆和消除中共的执政地位,因此就全无可能显著缓解中美对抗或竞斗,解决是根本不可能,甚至即使在一两个重大问题上显著缓解中美对抗和竞斗也全无可能,更谈不上中美关系的整体稳定,更谈不上逆转当前局势更为恶化的趋势。

我认为应当争取停止这种状况,比如中国采取主动,因为美国方面不会采取主动。由中国采取主动,以避免中美军事冲突为根本共同利益,起码“公约数”和统领性议题,争取美国新一届政府在登台后,迟早,半年以后,一年以后,两年以后,三年以后,与中国从事这样的对话谈判,必须具有三个特征:

第一个特征,讲求实际;

第二个特征足够聚焦;

第三个特征,有具体的重要提议。

中美之间,谁都不愿意中美打大仗,但是谁都不愿意在重大问题上做出妥协,以致达成互相妥协,适当的互相妥协,所以这样一来,这个难题根本解决不了。

中美之间没有讲求实际,足够聚焦和有具体重要提议的对话或者谈判,就根本不可能形成新的战略稳定,就会打大仗。如果要不打大仗,迟早要回到具有这样特征的对话或者谈判上来,达成相应的协议。

就中国而言,我认为从更大的范围,根本的至少是必须做到两条。第一,坚决足够和较持久的收缩,战略军事收缩。即使中美关系现在还不错,为了中国自己节省资源,为了适应新的地缘政治形势,和中国国内外的政治经济形势,也需要实行适当的战略军事收缩,何况现在为了阻止中美之间发生军事冲突,更需要实施适当的战略军事收缩。而且要具体,在南海问题上、台湾问题上和中美军备竞争问题上,以此作为较经久的摆在桌面上,说是美国未来新政府迟早相应的收缩基本谈判条件。

这不是中国单方面,而是中国先做这些事情,作为基本谈判条件,谋求减抑中美各自战略前沿碰撞的危险。中国的战略前沿不管出现什么情况,都始终是在西太平洋西部,中国海岸到接近第一岛链。美国的战略前沿也是至少在第一和第二岛链,我们看到这两个战略前沿越来越在竞斗、对话和对立的状况下彼此接近,不能说绝无可能互相猛力碰撞。所以要减抑中美各自战略前沿碰撞危险,促成中美之间新的战略稳定。

中美之间过去的战略稳定,一去不复返,但没有战略稳定,就要打大仗,所以要谋求新的战略稳定。促成中美之间新的战略稳定,并且以此争取分化美国政界的对华态度。

第二,必须要做的,我认为在一段时间内,总的来说,坚决不整美英以外其余发达国家和任何发展中大国,对他们的反华、斥华行为还是有选择的脱钩,一般需要坚毅地忍耐。总的来说,就是允许有例外,一般也是允许有例外。

我不太同意目前有些人一种观点,援引毛泽东同志在第一次、第二次金门马祖台湾海峡危机的时候说,有指示说只打蒋舰,不打美舰。只打蒋舰,不打美舰,在当时完全正确,但其结果某种意义上只是战术性的,它没有改变当时台湾蒋介石集团跟美国结成紧密的军事同盟关系,只是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蒋介石对美国承诺的怀疑,所以根本问题没有解决。

我要引一个历史,就是抗美援朝第一次战役和第二次战役。第一次战役是志愿军打败、重创南朝鲜军,这个有用,但这有决定意义吗?没有,就必须有志愿军抗美援朝第二次战役,重创麦克阿瑟的联合国军、美军主力第八集团军和第十军团,这才有中国在抗美援朝战争中占取的巨大的战略主动、巨大的战略利益,和中国的相应的成为东亚强国的尊严,所以要攻坚定。

一段时间内总的来说坚决不整美英以外其余发达国家和任何发展中大国,对他们的反华斥华行为一般要坚毅忍耐,为了什么目的?以虑战略集中,美国跟中国对抗进度这么厉害了,一定要战略集中,要减少一二线对手,一线只能有一个对手,二线对手也是越少越好,三线就不是对手,必须这样做来争取较多的中立者和同情者,特别是要经过足够和及时的彼此妥协和具体安排。

要足够,半吊子水是没有用的,要及时,任何大事情都有是一个时间条件的允许,过了这个时间条件黄花菜就凉了,所以要足够和及时,要经过彼此妥协,不是中国方面妥协,而是要双方妥协和具体安排,笼统的安排都是含糊的、都是宽泛的,是没有用的。通过这些要切实地维持和发展与欧盟的合作互利关系、与东盟的合作互利关系,以及与韩国的合作互利关系,这就是根据我个人的想法来回答一个问题,就是中国的战略选择问题,也就是中国应该走的路。

Q:也会有一种观点认为,正因为预判到中国的主要对手是美国,中国外交的精力基本上放在了对于中美关系的处理上,其他国家,比如印度才会一再挑衅中国,认为中国会忍耐,因此中国的忍让造成了“周边起火”的局面。

时殷弘:这只是一种可能性,还有一种可能性,它们会制造更少的麻烦,中国面对的是世界上最强大的美国,最惯于直接使用帝国主义霸权的美国,对中国很不客气的美国,再加上发达国家的盟友,英国舰队、日本舰队,还不够吗?

我们的根本问题,平时常常说有五大事项,ABCDE,往往倾向于同时实现五项事情,没有明显的优先级,但战略常理是先解决A,巩固A的成果,维持B,维持C,等A的战略目标实现,并且巩固了,再去处理C和E。。

我这里有个逻辑,世界上全都很困难,都不是英雄,都缺钱。世界上有两种可能性,不“整”它们,它们会变得更嚣张,这最多只是一种可能性,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会消停,而且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因为谁都很困难,谁都有“第三者”要预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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