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里安·摩尔 著 吴万伟 译
硅谷创业家们痴迷于延长寿命,但是他们的愿望可能成为水中月和镜中花。
有些人对死亡的前景感到如此恐惧和不安,以至于他们都安排好要将尸体冷冻起来,希望将来有一天能复活。其他人如谷歌工程部主任雷·库茨维尔(Ray Kurzweil)认为,他们能够通过将其意识上传到电脑从而实现长生不老。有人已经投资了大量金钱进行这些技术所需要的研究工作。这些人很可能会对长生不老的科学前景感到幻灭。但是,他们的幻灭是否会以其他方式出现呢?他们长生不老的愿望是否会成为水中月和镜中花呢?
如果人生有长生不老药,你愿意喝吗?让我们假设长生不老是个十分诱人的前景。如果你渴望青春永驻,永远是20岁那样健康,你能做到;如果你渴望亲人也长生不老,他们也能做到;如果你更愿意有层出不穷的美艳新人陪伴左右,你也能美梦成真。但是,这里其实都隐藏着一个圈套。那就是这个长生不老药是不可逆的,你不能选择自杀。如果喝了长生不老药,你就再也回不去了。现在,你还愿意喝吗?
英国哲学家伯纳德·威廉姆斯(Bernard Williams)在其论文“马克罗普洛斯案件”中谈到这个问题。标题来自捷克作家卡雷尔·卡佩克(Karel Čapek)的歌剧。这部歌剧讲的是一个名叫艾琳娜·马克罗普洛斯(Elina Makropulos)的妇女,她喝了长生不老药。过了大约350年之后,她发现“没完没了的生活已经变得缺乏激情,感到冷漠和无聊了。”对于马克罗普洛斯来说,如果不喝长生不老药,死亡还是一种可能性。歌剧的最后是马克罗普洛斯迫切渴望死亡早一天到来。
威廉姆斯的论文副标题是“永生烦恼的反思”。在威廉姆斯看来,马克罗普洛斯案件说明了有关人生的普遍真理以及赋予人生意义和价值的东西是什么。他认为,如果没有死亡,人生将最终将成为非常乏味无聊之事,甚至成为难以忍受的灾难。
威廉姆斯的观点是任何生活要想被称为是某个人的生活,就必须有一些边界,它的变化不能太多。如果变化太多,它最终就变成另外一个人的生活。另一方面,要让人生值得过并让度此生的人保持继续生活下去的兴趣,也必须有个界限,它的变化不能太少。如果变化太少,人生最终也将变成令人无法忍受的灾难。在威廉姆斯看来,这种平衡不大容易掌握。没有哪种生活既能维持足够多的稳定性以确保被看作某个人的生活,又有足够多的变化让人觉得这种生活值得过下去。
但是,很多人并不赞同威廉姆斯的观点,其中之一是美国哲学家托马斯·纳格尔(Thomas Nagel)。他写道,如果面对再活一个星期和五分钟后就死去之间的选择,他肯定总是选择再活一个星期,只要没有比他的死亡能够避免的灾难更糟糕的情况出现,比如无尽的痛苦。对此选择的态度表明,纳格尔好像在说他很高兴能够长生不老。
威廉姆斯认为,纳格尔的人生最终将变得十分悲惨---甚至会到了将死亡看作给人带来福气的一种解脱的地步。这两位哲学家一个认为永生令人厌恶,一个认为死亡令人厌恶,两者之间的分歧不仅有性格上的原因,而且也有思想分歧的因素。事实上,纳格尔本人就曾质问“是否因为威廉姆斯比我更容易感到无聊呢?”或许如此,但是,纳格尔提出的是一种论证而不仅仅是宣称自己的偏爱而已,所以我们仍然可以向他提出挑战。
假设我们面临这个选择,要么再活一个星期,要么5分钟之后就要死掉。在此情况下,我总是要选择再活一个星期。每个星期,我都做出这样的选择就能让我永远活下去。但是,这并不等于说我愿意长生不老。或许我有一个更清晰的选择,并非要长生不老。事实上,我对永生的前景或许感到惊骇---这或许是因为我认为自己必然死去是人生的紧迫性和意义的源头。即便如此,我仍然不愿意觉得这是我活在世界上的最后五分钟。
这最后一点显示两种之间并没有冲突,即一种认为死亡比永生更好,一种认为死亡是“最大诅咒”,正如纳格尔所说。换句话说,我们都赞同死亡是人生拥有价值和意义的前提,同时我们也认为,人生无论有什么样的价值的意义,都注定要被死亡所毁灭。
不过,虽然对这些事情的思考并没有冲突,但是,依据这些不同想法去生活却有可能存在情感上的冲突。毕竟,如果人生没有死亡,就没有价值和意义,如果人生所拥有的价值和意义最终都能够被死亡统统带走,那么这恰好表明了人类存在的最大悲剧。这样的悲剧是任何数量的技术革新都不能让我们逃脱的宿命。
作者简介:
阿德里安·摩尔(Adrian Moore),牛津大学圣休学院(St. Hugh’s College)哲学教授,著有《无限性》和《现代形而上学的演变》等。
译自:Is the quest for immortality worse than death? By Adrian Mo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