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敏·德布拉班德 著 吴万伟 译
我们太多人期待工作给予我们生活的意义,但是我们有更好的办法。
值得注意的是在国庆节赞美劳动的价值和尊严的活动上,美国人特别痴迷于工作。除了美国,还有哪个国家会搞出像索利特(Soylent一家特殊的食品科技公司。他们致力于将人体所需的营养物质数据化,然后以各种形式的代餐(能量棒、粉末等)来取代食品。---译注))这样一种代替正常饭菜的食品,不仅是为了老人、穷人或者营养缺乏者,而且供软件工程师、华尔街股票经纪人、技术创业者和其他不愿意花费时间去吃饭而影响手头工作的人?你能想象法国人会设想出这样的一种玩意儿吗?
其他富裕的国家已经在缩短每周工作时间,给予公民更多的自由时间,想方设法让人们的生活更愉快、更享受、更加无忧无虑,美国却提供了令人匪夷所思的悖论:虽然生活水平在提高,各种生活享受可以轻易获得---技术革新已经让人更容易提高工作效率---但人们工作得更多了,而不是更少了。
为什么是这样?
一个理论是美国人逐渐期待工作成为人生意义的来源。最近,德里克·汤普森(Derek Thompson)在《大西洋月刊》的一篇文章中指出,“我们的工作概念从工作岗位转变为事业再转变为使命的召唤。”人们对工作有了一个越来越明显的期待,即便不是坚持,那就是工作是你的激情和你的痴迷所在---是一种可以验证的宗教,被汤普森称为“工作狂”。这尤其表现在上层社会---恰恰是那些不需要痴迷于工作的人,至少是无需为了物质利益考虑而工作的人。
最近在年轻人中进行的有关理想的优先选择的调查发现,实现自己的事业追求排名最高---比赚钱或者结婚还要高。研究中的年轻人说,找到一份让人有满足感的工作最重要,几乎是比成家立业更重要三倍的大事。
仔细思考一番,可能更加令人畏惧。我们可以肯定,大部分人在这种追求中注定要失败。甚至那些热爱自己工作的人也常说,他们时不时地需要做一些费力不讨好的工作。即使有人能有不间断的好运的庇佑,依靠单纯的激情就能维持长时间的工作,但这种人肯定很少。
无论你是否接受把工作比作拜神---“意义”和“满足”等词语在此背景下或许真的不过是用美德掩盖赤裸裸的野心的幌子而已---有很多证据证明活力四射的工作文化带来严重的后果。它至少部分应该为千禧年一代人中频繁出现的工作过度劳累和倦怠承担责任。许多年轻人抱怨说,他们已经丧失了享受自由时间的能力;他们很少有什么业余爱好。总体上看,当今美国人参与的课外社交活动比从前年代的人少多了。花在工作上的时间或者在办公室的时间比与家人呆在一起的时间更多,孩子们更加渴望大人的关注。长时间工作和消费增加与更大的碳足迹(某个时间段内日常活动排放的二氧化碳量)之间也存在联系。
我们需要新的工作途径,选择工作和从事工作的动机应该有所不同,应该在生活中为工作留下空间,这些似乎变得非常明显。我们或许可以从拒绝这样的观念开始,即工作应该占据我们的整个人生,定义和赋予人生以意义,将工作看作实现某种更大的即我们的义务的机会。
公元一世纪的斯多葛派哲学家塞涅卡(Seneca)在一篇很著名的文章“论心灵的平静”中,给他的朋友塞里纳斯(Serenus)提供建议。这位罗马官员抱怨说,高官显贵并不能令人满足,因为它没有给人提供获得荣誉的机会。塞里纳斯并没有看到他的崇高地位的影响力,很难做好自己的工作。他不断地寻找更具吸引力的和能产生重大影响力的工作,这样他就能一举成名,但最终是徒劳的。最后,他向塞涅卡抱怨说,他对一切都感到恶心,他有些坐卧不安、无所适从和空虚无聊。
塞涅卡给塞里纳斯的建议是集中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他必须做他最适合和最有能力做的工作,这是由他的性格和他周围人的需要来决定的。他必须忘记荣誉、刺激或者个人满足等--至少在近期。塞涅卡解释说,如果他本职工作做得好,满足感自然而然就会产生了。
当斯多葛派求助于义务时,他们心中有一些特别的东西。是的,它求助于履行自己的义务,但除此之外还有更多的东西。一方面,斯多葛派认为义务无处不在---或者他们认为人生就是一系列的义务所组成,包括但并不局限于你的工作。
义务根源于自我理解。斯多葛派问,你能做好什么?要求有什么样的服务?你要全身心地投入其中。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情感上的或者智慧上的,我们每个人都有无法被剥夺的天赋和能力。或许更容易引起争议的是,你的天赋和习性暗示有些事情是你不应该去做的---你永远都做不好,它们会永远给你带来失望和沮丧。希望是这样的结果,或者理想的结果是,你的天赋能力得到最有效的和最富成果的培养和部署。这是让人最高兴的事。
从本质上说,塞涅卡呼吁人们改变关注的焦点:不是竭力要发现你的真正激情,全身心地投入其中,相反,你要研究自己和周围人的需要,客观地评估你能做什么,要服务他人和工作应该获得哪些最佳装备。找到你被召唤去做的事---包括家庭内外--然后将其做好。
塞涅卡也敦促塞里纳斯避免将希望寄托在设想的结果上;我们或许看不到任何结果。通常的情况是,当我们认为自己的努力都白费了时,我们绝望地撒开手。我们常常错误地评判成功的本质和标准。哲学家们早就指出人类的认知很容易犯错误。我们常常没有准备好评估自己的优劣,更没有准备好辨认出我们劳动的成果。塞涅卡说,我们必须“只管行动”---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其他东西不要想。
为了说明,塞涅卡讲了倒霉蛋朱丽叶·肯纳士(Julius Canus)的故事。他被皇帝卡里古拉(Caligula)判处死刑。在监狱里,肯纳士在等待处决的时候再玩一种跳棋游戏。当百夫长(古罗马军队中管理100名士兵的军官---译注)过来带领他前往法场的时候,“他在数棋子数,对伙伴说,我死了之后千万别假装你赢了。”然后点头对百夫长补充说,“你要证明我领先一步。”你认为肯纳士在那里玩棋盘游戏吗?
斯多葛派认为,人生就是一场游戏或者一出戏剧,我们都有角色要扮演。这些就是我们的义务,比如,我是大学教授,有时候写写文章,但我也是父亲、丈夫、儿子、同事、公民、邻居和朋友。在这些角色中,有些事情是我必须做的。除了职业之外,人们对我有很多期待和必须尽的义务,这是我的本质和我在社会中的位置所决定的。它们要求我关注。我的义务随着时间和时代的变化而发生变化。
塞涅卡说,你要扮演分配给你的角色。认真地、勤奋地演好你的角色,但是你要认识到那只是一个角色,并非你设计或选择的很多角色中的其中一个。当你把你的义务看作你扮演的多种角色,把你的人生看作众多角色的集合体,任何特定的任务---包括你的职业加在你肩上的紧迫性和焦虑都可能因此有所缓解。
塞涅卡承认,当我们将意志和渴望完全剔除出去,相反专心投入手头的工作,并认识到我们有很多的召唤时,工作能够产生心理治疗的效果。获得充实圆满的路不止一条,有很多条。
在美国,我们设想自己拥有真正的自由。我们告诉孩子,他们能够做所渴望做的任何事,能够实现任何伟大的梦想。我们认为这是一种鼓励,但塞涅卡悄悄地说,这其实是一种压迫。事实上,我们不能成实现自己渴望的任何目标,也不应该尝试这么做,因为梦想都不准确,渴望都永远不会满足。把焦点集中在我们能做什么和我们能提供什么帮助上,这样反而好得多。我们的义务是更可靠的人生指南,认真履行这些义务,我们会变得更幸福。
作者简介:
弗敏·德布拉班德(Firmin DeBrabander),马里兰艺术学院哲学教授,作家,著有《枪支能让我们自由吗?》,目前正在写一本有关隐私丧失的书。
译自:Should Work Be Passion, or Duty? By Firmin DeBrabander
https://www.nytimes.com/2019/09/02/opinion/should-work-be-passion-or-duty.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