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迪·帕里斯 著 吴万伟 译
对于很多超过42岁的人来说，竭力防止变老已经成为每周都要做的例行公事。我们花费几个小时的时间和相当数量的金钱以便“优雅地变老”，我们的意思往往是：没有上文说的年龄进步的外在标志。反对衰老已经成为业余爱好、团体体性的体育活动和幸灾乐祸心态（schadenfreude，该词源自与德语的schaden和freude，意思是“毁灭”和“快乐”，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不幸之上－－译注）“你看到她把嘴唇搞成什么样了吗？她以为没有人注意到她看起来像只鸭子吗？”
优雅地老--或者更理想的情况，根本不显老---已经成为个人承担责任的另一领域，在这个领域既可自我放纵又要把焦点集中在个人身上。我们必须依靠自己重新振作起来如使用肉毒素（Botox）、填充料或整容手术除皱与瘦脸。在这个目标上的任何偏离似乎都成了懒惰或缺乏勇气的表现。医药机构已经行动起来，如果我们错过了筛查或者偏离健康食谱就会受到谴责。其他的反衰老实践者也参与其中，或出售美容乳膏和抗衰老药剂或进行饮食调节和按摩，或进行一揽子的个人训练和能量疗愈活动。在洛杉矶著名海滩圣塔莫妮卡（Santa Monica）的邻近社区，我在遛狗的时候，沿途经过两个医学水疗馆（spa这个字来自希腊语Solus Par Aqua的缩写，意谓健康就在水中－－译注）、两个瑜伽馆、一个进行肌肉训练的普拉提工作室（Pilates studios），被称为“拉伸实验室”的地方，还有偶尔来访的激光面部精品店（皮肤洗衣店）。养生话题的自我帮助书籍非常丰富，它们向我们承诺明年将变得更加年轻，如果我们遵从打四分卫的美国橄榄球巨星汤姆·布雷迪（Tom Brady）在《如何一生保持巅峰状态》中的建议，我们也能阻断衰落进程。
进入这个令人怀疑的世界的是深度调查记者芭芭拉·艾伦瑞克（Barbara Ehrenreich）的新书，《自然理由：健康流行病、死亡确定性和杀了自己来长寿》。艾伦瑞克在绪论中特别强调，本书不是众多的抗衰老指南书籍中的另外一本。
本书中，你找不到长寿的秘诀，如何吃得更好，如何养成更积极的心理态度等。相反，这本辩论和随笔兼具的文集对抗衰老产业提出了范围广泛的批判，呼吁受害者站起来勇敢面对事实：“我们会变老。我们会变丑，我们会死掉。”这是我最近前往医院咨询时美容科医生说的话。
艾伦瑞克并不在乎上年纪之后，相貌变得丑陋了，而是对坚持认定我们必须控制包括死亡在内的一切的文化感到担忧。她考察的话题是从１０年前在《科学美国人》上阅读过的一篇报道开始的。该报道说免疫系统能够促进恶性肿瘤的增长，甚至有助于癌症的扩散。这个发现颠覆了她的身体概念，她觉得该发现非常具有挑衅性和令人担忧。
这则新闻另她感到震撼，部分因为她患上了乳腺癌，这是免疫系统能促成的很多癌症类型之一，部分因为她与免疫系统悠久和亲密的关系，这种关系可以追溯到她读研究生期间。艾伦瑞克以研究不平等的经典著作《美国底层生活实录》（Nickel and Dimed）而闻名天下，但她还拥有分子免疫学博士学位。读研究生期间，她进行的是巨噬细胞研究，即吃掉小细胞的大细胞，被称为免疫系统的“前沿卫士”。巨噬细胞也是变坏并攻击健康肌体的细胞。正如艾伦瑞克报告的那样，“我曾经认为它们是我的朋友。”
这个分子背叛的发现---显然是单边的背叛，巨噬细胞反过来爱她似乎不可能---是本书重要见解之一的基础，即身体并非运转良好的机器，不会为了共同的利益与其形成和谐的关系。“它最多是各部分的联合体---细胞、组织、甚至思维方式---很多可能寻求推进自己的议程，根本不考虑是否对整个身体造成破坏。”
对那些经历过目标冲突的人来说，这个真理从本能上觉得完全正确，谁没有经历过呢？你心里想着要减肥10磅，但仍然忍不住吃掉一盒核仁巧克力饼。对艾伦瑞克来说，这则新闻启动了她研究“好家伙”的努力，试图理解某些长期以来被认为的“好家伙”却变成坏蛋，以及到了老年之后我们的身体在分子层次上是多么难以控制。她的调查涉及到很多话题，那是只有很少拥有如此广泛的教育和专业知识背景的人才能从事的研究，比如前现代社会的心理治疗和当地医生办公室的礼仪、整体性、正念（mindfulness）、技术产业、生物学等教条等等。
虽然《自然理由》的知识渊博令人印象深刻，但它为老年的讨论中带来了更加稀缺的东西：幽默感。作者艾伦瑞克是走向老年的旅程中非常讨人喜欢的伙伴，尤其是当她与我们分享其亲身经历和冲突的时候。她花费一章的篇幅要把国人对户外工作的痴迷纠正过来，而且精辟阐述了她个人对健身锻炼的迷恋。
她写到，“20世纪80年代初期，一个朋友说服我陪她前往附近购物中心的并无挑战性的女性健身房。她想减肥；后背疼痛迫使我意识到不再能把身体仅仅当作保持头直起来的脚手架。。我们挥动手臂，躺在地板上跟着英国歌手比利·爱多尔（Billy Idol）版本的歌曲“Mony Mony”的节奏进行腹背部训练。” 在正常生活中，我喜欢认为自己是谦和的，愿意与人合作的人；但在健身馆，我总是公然与他人较劲，雄心勃勃地要表现出比他人更加优秀的样子。
另外一章的开头是这样的观察：“20世纪末很多加入健康狂热的人，最后不还是都死掉了吗？他们辛苦锻炼，饮食上谨小慎微，严格地戒烟戒酒。病态吗？或许，但非常好玩儿。
她的个人故事也帮助引发了一些最严厉的批评，如医药驾驶治疗上的利润动机，实际上可能造成伤害而不是帮助。比如，她的初级保健医生建议做骨密度扫描，结果显示骨密度减小骨质疏松（osteopenia）。她做了一些容易的研究，了解到骨质疏松是上年纪妇女的常见特征，并不是疾病，骨密度扫描通常得到药厂的推动和补贴，医生开药方来治疗这种问题。这些药物本身能够造成骨密度减小进一步恶化。“一位愤世嫉俗者或许得出结论说，预防性药物的存在就是要把民众变成渴望赚钱的医疗产业联合体的原材料。”
简单地说，这个章节基本上围绕她自己对主流筛选的反叛而展开，提出了发人深省的案例，证明很多检查的必要性令人质疑，很多本来都是必必要做的。这是优雅的批评，可能引发他人的激烈攻击，的确如此。
这种轻轻的触碰并非前后一致的标准模式，书中有些论证受到削弱，因为读起来感觉像无端的蛇鲨，一种什么都知道的傲慢自大口吻，这让读者感到陌生和疏远，破坏了她的个人经验营造的那种亲近感。
虽然她自己宣称的意图是不提供任何指导，《自然理由》还是提供了见解和安慰，虽然有些令读者觉得突兀的闯入。我们很难想象一本有关老年的书的读者不去寻求建议。最后两章基本上关心的是自我概念的创造，艾伦瑞克的确提供了建议，包括将我们关注的目光转移到自己的肚脐之外，或者不要关注自我。她写到最近有关致幻剂（psilocybin）的临床研究，那是“神奇的蘑菇”中的积极成分，主要为抑郁症甚至癌症患者提供帮助。这种药物抑制大脑中有关自我的部分，这反过来显示能减少忧郁和对死亡的恐惧。
她也分享了自己对待老年的态度，对于那些羡慕她长寿和保持长久智慧活力的人来说，这是值得模仿的榜样。她回避了别人推荐的一年一度的体检，定期前往健身房，维持“每天都要做的拉伸运动，有些可能就属于瑜伽，”吃的方面没有忌口。她经常看望家人和朋友，继续做让她觉得有意义和重要的工作。
这是很好的建议，我还可以补充一些具体例子：我不会做结肠镜检查，虽然已经过了５０岁。我应该至少服用过一次“神秘的蘑菇”致幻剂。我做了正确的事，加入牙科保健小组（Equinox），虽然我需要抽出时间到那里活动。本书也帮助向我解释了伴随着年老而来的抑郁的大幅度降低。
我自己对付中年的途径一直是把我的野心转向服务－－花费更多时间提升他人，花费较少时间（虽然不是没有）在自己的署名和成功上。这种焦点的转移（有组织的宗教也这样建议）产生了与研究神秘的蘑菇类似的结果，让你心情平静下来，与自我之外的东西形成联系的纽带，但没有致幻剂成分。
面对人生最后的结局，艾伦瑞克分享了自己的安慰，即死亡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如果我们意识到这个世界“充满了生命的活力，除我们之外还有能动性，至少还有无限的可能性。”死亡并非跌入深渊的恐怖一跳。在我们死后，这个世界继续有人唱歌，对热爱这个世界的人来说，这是某种安慰，虽然它可能有种种缺陷。
作者简介：
温迪·帕里斯（Wendy Paris），著有《离婚乌托邦：当今离婚指南》（Atria, 2016）和他人合作出版《购买你渴望看到的变化：运用你的购买力改善这个世界》（Tarcher Perigee, 2019）。
译自：Not Raging Against the Dying of the Light By Wendy Paris
https://lareviewofbooks.org/article/not-raging-against-the-dying-of-the-ligh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