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尔·马苏德 著 吴万伟 译

在当今黑暗和撕裂的无情时代，我陷入对美的极度渴望中不能自拔。我的精神沿着莎士比亚或者匈牙利犹太裔作家露易丝·格丽克 （Louise Glück）的诗行蹒跚而行“所有的恐惧都让路：阳光照顾你。”我的眼睛盯着著名风光摄影和肖像摄影大师纳达夫·坎德（Nadav Kander）的摄影、当代女画家马琳·杜马斯（Marlene Dumas）的绘画和萨拉·施（Sarah Sze）的雕塑上，久久不忍离去。我一再向自己保证通过回顾女作家薇拉·凯瑟（Willa Cather）的代表作《大主教之死》或者听英国摇滚乐队“伦敦语法”（London Grammar）歌手主唱汉娜·瑞德（Hannah Reid）的不寻常歌声而获得安详宁静的可能性。我渴望灵魂的扩张和自由。

我们有很多东西要学。这个所谓总统的当选让我开始对塑造我整个人生的理想产生怀疑。它们是值得我们为之奋斗的理想：那是一种信念，正如马丁·路德·金向我们保证的那样，历史的长弧朝着正义弯曲，社会拥有改善的欲望和潜能；反思和交流将促成相互之间更大的团结和关爱；同时也相信艺术和文学是通向进步的最有效途径之一。我相信真理，相信知识的价值。我也相信生活质量并不是依靠金钱、名气或物质利益来衡量的，而是取决于思想的丰富性、精神的慷慨、以及有意义的人际关系。

伴随这些信念而来的是对奢侈品的喜爱，而且这种快乐能够没完没了地更新和重新恢复。我的意思是那些很少属于必需品的东西，它们让我们感到狂喜、痴迷、快乐、兴奋、和感动。我不是瞧不起必需品---食物、水、住所、健康、就业、伙伴---如果没有这些，我们就无法体面地生存下去。但是，这真正让我们成为人的东西则是这些潜能：记忆、笑声、爱情、悲伤和快乐。

当今时代是残酷无情的功利主义时代。似乎每个行为都必须有明确的目的，价值可以量化，否则我们就认为它是累赘，痴迷其中可能就是浪费时间。一方面，社交媒体给我们提出了很多要求（在数千人甚至数百万人面前，我们不断感受到不充分性，别人的生活显得比我们自己更有序、更有效率，更令人印象深刻，虽然表象常常是误导人的），另一方面，我们的文化及其所谓的领袖宣扬的人生哲理（如货币财富是终极目标），我们在两者的喧嚣中可能面临看不到我们生存意义的风险。我们并不需要豪华的公馆或丰厚的银行账户，我们并不会因为拥有私人飞机或者一抽屉的珠宝或者在电视上露脸或者在YouTube开设频道就变得更加幸福了。同样也不会因为观看其它人积累这些东西，我们的生活就变得更加光彩。资本主义每天都在欺骗我们。我们以为购买的东西会让我们更加幸福，结果都是狗屁，正如已经爆满的企业信誉的捐款箱所证明的那样。这些全都是贪婪和自利文化的产物。它们麻痹我们对不公不义的敏感性，干扰我们争取公平正义的斗争。

但是，我们到哪里寻找快乐？快乐在于非物质的丰盈富足。我在长时间读书中发现这种快乐。我特意提出如下建议：这与看电影或视频所得到的满足是不一样的；读书时，你从书页上为自己创造出一个完整的、栩栩如生的内心世界。当然，你可能受到作者的鞭策，但这个世界体现你自己独有的特色和内容。或者你在与绘画、雕塑或者装置艺术的亲密联系中发现快乐，你发现自己是艺术品的一部分，或者艺术品是你的一部分。或者你躺在夏天的田野上，仰望黄昏的天空从最黯淡的粉红色逐渐变成靛蓝色，天上的星星醒来了。或者用克里斯托弗·希金斯（Christopher Hitchens）的说法“杯盘狼藉的饭桌”，他指的是吃完饭很久了的下午或者晚上，人们仍然在热烈地兴高采烈地交谈，周围是空瓶子、吃剩的菜盘和乱七八糟的东西。或者在午后漫无目的、没有时间限制的闲逛，或者在晚上听音乐---不管是什么地方，也不管是什么音乐。

所有这些东西都没有任何清晰的目标。它们不能让你赚钱，不能消耗热量，不能帮你建立关系网，也不能让你一鸣惊人。但是，它们能让你更具人性。我听到卓别林的特别话语或者甲壳虫乐队的音乐时产生的胸骨后的痛苦或喉咙里的满足感，机器人是不可能复制出来的。机器人也不会复制我在看了济慈或者美国女诗人伊丽莎白·毕肖普（Elizabeth Bishop）的诗歌后心灵得到净化和提升的感受。机器人不会辨认出普鲁斯特（Proust）或者弗里德里克·威斯曼（Frederick Wiseman）的电影场景中令人感到温馨的情感表露。真正重要的时刻往往出现在我们的心灵或者想象中。它们或许一直维持在隐蔽的状态，从来不会打破我们生活表面的平静，但仍然证明是可以交流的。那正是艺术的魅力所在，也是艺术为什么重要的理由。

我们必须竭力改变自己的制度，但是，我们对当今时代的堕落和消耗的反抗必须超越这个改变。变革必须出现在灵魂层面。我们都是动物，一定不能忘记我们生活在皮囊中，我们都是拥有记忆和语言天赋的动物。每个人都能创造出前所未有的美。我们能够传播想象力的内容，即便这种传播并不完美。我们能够从之前出现的东西和周围的东西中学习。我们不是命中注定要失败。莎士比亚在《李尔王》中说，“只要我们能说‘这是最糟糕的时候’，它就不是最糟糕的时候。”

对我们每个人来说，每天都有荣耀。它在等着我们去发现，去观察。作家奥登（Auden） 写道，诗歌不会带来任何变化，但是在我们的心中和生活中，我们都知道这并非事实。艺术有能力改变我们的内在自我，它能刺激我们、激励我们、挑衅我们、联系我们和鼓动我们。就在我们因此而改变的时候，我们的灵魂会苏醒过来，看到新的可能性，是的，那是无法衡量的无限潜能。如果有学艺的最佳时机的话，那就是现在。

作者简介：

克莱尔·马苏德（Claire Messud），作家，著有小说《燃烧的姑娘》。

译自：The Time for Art Is Now By Claire Messud

https://www.theparisreview.org/blog/2018/03/22/the-time-for-art-is-n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