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教一年级不易。当一名优秀的一年级教师更不易。
有人说，教一年级难就难在“大人要说小孩话”。
所谓“要说小孩话”，就是要说浅显的话，形象的话。开口“关于这个问题”，闭口“如此而已”，离开了具体的形象，儿童就会感到茫然——听不懂。
教一年级的孩子何止要说形象的话？道道多着呢！
02
也许男老师的形象思维特别差，所以教一年级的不多，百里都难挑一。我教书23年后的1985年，朱校长终于给了我一次教一年级的机会。因为她想搞一个“作文早起步”的实验，斟酌来斟酌去，觉得我在作文教学上有两下子，于是决定由我教这个班。若不是我在作文教学有两下子，这一生恐怕是不会教一年级的了。
谁知第一节课便出了纰漏。
开始，我按惯例先来了个自我介绍，接着提出了几点要求：“小朋友，上课的时候要坐好，发言要举手，谁要有事、有问题请报告。”
可是小朋友有事偏偏不报告。他们只安稳了几分钟，便各自忙活起来，有摆弄东西的，有小声讲话的，有互相碰撞的。但我毕竟有维持课堂纪律的经验了，时而提醒，时而鼓励，时而严肃，课上得挺顺利。上到大约30分钟的时候，终于有一个小男孩举手“报告”了，我很高兴，说：“请站起来讲。”小男孩说：“老师，她尿裤子了。”“报告”的同时，用手指了指他的同位。我收敛了笑容，赶紧走过去。一看，果不其然——裤子湿湿的。
直到现在，我也找不出恰当的词语来形容当时的心情。
一位教一年级的同事说：“‘有事报告’这句话一年级的小朋友理解起来太困难。应该说：‘谁要上厕所解小便，解大便，谁要是东西掉到地上去了，谁要是听不懂老师讲的话，谁要是问老师什么事，请把手举起来，告诉老师。’对一年级的小朋友讲话越具体越好。”
我找到了尿裤子的小朋友的家长，表示歉意。
家长问孩子：“老师说了，上课有事请报告，你要解手，怎么不报告呀？”孩子忽闪着大眼睛问：“怎么‘报告’？”
什么都不必问了，什么也不必说了。我不停地反问自己：你怎么忘了儿童的思维主要依赖于事物的具体表象以及对表象的联想而进行的呢？你不是成了纸上谈兵的赵括了吗？
03
另一位教一年级的同事知道了这件事后告诉我：“教一年级，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善于察言观色。政治家要明察秋毫，当一年级的老师更得明察秋毫哩！”
她向我讲了这么件事：
一次上课，她看见一位小女孩神色不安，身子不停地动，于是轻轻地走到她跟前，低声问：“想上厕所吗？”小女孩点点头。她让她去了。可好长时间不见回来。她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卫生纸，悄悄地对坐在前排的一位女同学说：“到厕所去，把卫生纸送给解手的那位小朋友。”她断定：那位女孩子是解大便，而且没带卫生纸。送纸的小朋友到厕所一看，那位小朋友果然是解大便，而且正为没带卫生纸而发愁着急……
我敬佩不已！心里直想喊：“教一年级的老师万岁！”
从此，我上课时不再“目中无人”。不再只是“大体”地看人，像演员似的，眼睛虽然平视观众，其实谁也没看。我逐渐练就了高难度的“分配注意”的基本功——眼睛看着学生表情，嘴里讲着教学内容，心里谋划着教学环节……多“官”齐下，齐头并进，再也没出什么纰漏。
04
1990年，我第二次教一年级时，更成熟了。
这是一节说话课，内容是训练学生怎样做自我介绍。
小朋友明确了自我介绍的内容之后，我提了两条要求。我说：“小朋友到讲台前面向全班同学自我介绍的时候，第一要大胆。怎样做算大胆呢？身子站直，眼睛向前看。两眼看天花板或者地面，腰弯着，都是胆小的表现。”说完，我做了个翻着眼珠看天花板和耷拉着眼皮看地面的动作。小朋友会心地笑了。然后我又把身子挺直，双眸凝视前方，从正面做了什么叫大胆的动作。小朋友心领神会。
“第二，”我接着说，“说话口齿要清楚，声音要大一点，让坐在后面的同学也能听得见。”说完，我又从正反两个方面做了演示。就这样，在具体的形象表述和演示中，小朋友明白了什么叫大胆，什么叫口齿清楚。
训练在轻松愉快中卓有成效地进行着。
一个小女孩走到讲台前，眼睛望着讲桌说：“我叫祁寒，今年六岁……”
小朋友立刻评价说，她胆子小，口齿不清。
我连忙说：“这是第一次，再来。”于是，又让她说了一遍。
一个小男孩走到讲台前，眼睛看着同学，说：“我叫张雷，今年六岁半，家住在骆驼山。”
小朋友立刻评价说，他胆子大，口齿清楚，坐后排都能听见。……
05
对高年级的学生来说，用“一边……一边……”造句，太容易了。但对一年级的学生来说，还真有一定的难度。请看一年级小朋友造的两个句子：
“爸爸一边买菜，一边和别人说话。”
“我一边吃饭，一边看书。”
第一句话中的“别人”如果指的是卖菜的人，这时说的话也是买菜这件事的一部分；如果“别人”指的是别的买菜的人，那么这个句子与情理上就说不过去了。第二个句子虽然通，但又有悖于事理。我告诉小朋友，如果用“一边……一边……”写人的活动，那么这活动必须是能同时进行的，不能矛盾，不能不符合情理，于是我举了个例子：
“爸爸一边走路，一边思考问题。”
然后，我又说了这样一个句子，请大家评论评论合适不合适：
“我一边唱歌，一边喝水。”
小朋友说：“不合适！唱歌的时候就不能喝水，喝水的时候就不能唱歌。”
“这个句子怎么改呢？”
一个小朋友说：“我一边唱歌，一边跳舞。”
另一个小朋友说：“我一边弹琴，一边唱歌。”
就这样，示范加讲解，使小朋友学会了用“一边……一边……”造句。
孩子们看完了海豚表演，我要求他们用“先总后分”的段式说一说“海豚做算术”。
孩子们瞪大了双眼。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不会。
“不会不要紧，”我说，“老师先说给你们听听。”
于是，我用“海豚做算术真有趣”开头，说了下面的一段话：
海豚做算术真有趣。一位叔叔拿出一块小黑板，上面写着‘3+5=？’海豚看了看，张开嘴连叫了8声。观众立刻为它鼓掌。接着又做了几道题，连‘7+8’这样大的数它都加对了。
说完，我告诉小朋友，第一句就是总起句，是先总地说说海豚做算术题怎么样。然后请大家也以“海豚做算术真有趣呀”开头说说试试。
一示范，小朋友茅塞顿开，争先恐后地举起了小手。
示范就是指导。对于一年级的孩子来说，还要加一个“最”字——示范是最好的指导。示范，是教师主导作用的一个重要方面。讲十遍“应该怎么做”，不如做一遍给孩子们看。
也许有人会说，这样一来，孩子们说的话不就千篇一律了吗？
没关系。植物的种子破土而出的时候，不也是“千篇一律”吗？——每棵都是两个稚嫩的瓣儿。可长着长着，就不一样了，就千姿百态了。学习是从模仿开始的。模仿是儿童的天性。古人说：“大匠诲人必以规矩。”令人担心的倒不是千篇一律，而是老师的示范是否合乎规矩。一年级起步的时候，什么都要规矩。朗读要规矩，说话要规矩，写字更要规矩。说老实话，教每一个字我都不敢马虎，都是认认真真地揣摩，反反复复地临帖，直到写得像书上的范字为止。不然，怎么会称其为“范”？
如果不是教一年级，我的说话、写字基本功不会像今天这样扎实。教一年级的过程，对我来讲，是个重新认识、重新学习的过程。如果朱校长不给我教一年级的机会，我将是个不合格或者说不完全的小学教师。反之，不教中高年级，也会是个不完全的小学教师。
06
生活中，人们经常要问别人点什么，也常要回答别人随时向你提出的问题。因此，要教孩子学一点问的本领，要能有礼貌地清楚地回答别人提出的而自己又知道的问题。
于是，我设计了“大象问路”的说话课。
我说：“小朋友，徐州火车站的出站口走出了一头大象。它从南方的大森林乘火车来到徐州，准备到鼓楼小学找朱校长。可是它不知该怎么走。它应该怎么问？如果问到你，你应该怎么说？大家想一想，讨论讨论。”
讨论完毕，我从提包里取出一个大象头饰：“谁愿意戴上它扮演大象？”
小朋友立刻兴奋起来，争着当。于是，我指定一个人当大象，其余的人当出站的“旅客”。我宣布：“我也是旅客中的一员，也可以问我。”
“大象”大概出于礼貌吧，居然向我走来，彬彬有礼地问：“老伯伯，请问到鼓楼小学怎么走？”
“什么？到‘轱辘’小学？”既然“大象”把我当成“老伯”，我索性装着耳朵聋，故意将“鼓楼”说成“轱辘”。
学生哧哧地笑。
“我想到鼓楼小学。”“大象”一字一顿地大声说。
“对不起，我是外地来的，不知道鼓楼小学在哪里。”我连忙把这个“球”踢给了学生。否则，学生练什么？
就这样，在游戏中，训练了小朋友的问的本领和回答问题的本领。
不要低估了头饰的作用。儿童的世界是童话的世界。在他们眼里，小鸟鸣叫是在唱歌，花儿怒放是在冲着他笑，树枝摆动是在向他招手。一戴上大象头饰，无论在扮演者本人的眼里，还是在其他小朋友的眼里，他就是一头大象。有经验的教低年级的老师都很注意头饰的运用。它会增加趣味性，使学习变得轻松，提高学习效率。
童心不泯才能教好一年级。面部能够表达出孩子们的天真、稚气、活泼、顽皮，是教好一年级的不可缺少的前提条件。要揣摩儿童心理。每次备课时我都这样想：假如我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