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怀:大敌未曾总当前,亦敌亦友寻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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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怀  


洛克说:权力不可私有,財产不可公有。否則,人类将进入灾难之门。个人可以做任何事情,除非法律禁止;政府不能做任何事情,除非法律许可。法治,是给公民以尽可能多的的自由,是给政府以尽可能小的权力。法治社会的真谛在于:公民的权利必须保护,政府的权力必须限制,与此背离的就不是法治社会。


民主就是民众把官员分成两拨,让他们为讨好民众相互争斗,最后人民受益。专制就是官员把民众分成两拨,也让他们互相争斗,最后官员得利。


文革59周年祭,成为禁忌话题,讳莫如深。何故也者?怕有人借机否定领导。不过1966年毛泽东发动文革斗走资派,四大,并不内外有别(刘少奇冷冷清清是内外有别),可一点儿也不怕国内外阶级敌人乘机闹事或攻击党的领导、否定伟光正,而乃自信心十足。抓捕四人帮批判两个凡是,十一届三中全会推到冤假错案为右派平反为61人叛徒集团平反,对外开放,中美建交,等等,可一点儿也不惧怕有人借机煽风点火。人民公社大锅饭被否定,真理标准大讨论,责任田,分田单干,农民工进城务工,推到城乡二元结构,城乡一体化,都不怕有人否定自己,因为,自我否定,就前进了一步。你富了强啦,只怕人家嫉妒,不怕人家笑话。


文革与风车斗,与虚无斗,与空气斗,与假想敌斗,罪名很大,罪状莫须有。斗黑帮,批资反,二月逆流,小爬虫,清队专案组,斗汉奸特务叛徒三青团国民党反动军官反动学生右派资产阶级,横扫牛鬼蛇神,风乍起,敌情满目,滿目仇敌,但斗来斗去,就那么几条,说重不重,欲说还羞(休),欲罢不能,事出有因,查无实据。革命群众成泄气皮球,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渐渐地,首先是清查者们自己就成泄气皮球,软了,怂了,没劲了。斗的结果,是和。但这的确不是以斗争求团结则团结存。事实是,斗者,主动的一方,被被斗争者吸纳、团结。


哲学上的矛盾斗争呈现为统一性与多样性,普遍性与特殊性,简单性与复杂性交织错综。那不是简单的武装斗争,拳脚相加,你死我活,毫不退让妥协。哲学上的斗争包含绥靖吸纳博采众长团结互助优抚亲善安慰亲和。斗争哲学,尚需辅以合作共赢,互利互让,包蕴伙伴哲学、协同哲学、协调哲学、和谐哲学、谦让哲学、友好哲学、统一哲学。一分为二,未必分化为你死我活的两大营垒。矛盾也意味着包容、切磋、磨合、互相转化、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统一,大一统,不是吃掉,吞并,而乃合作共事、共赢、互胜、退让,互相包含、包容。对立统一,对立面互相转化而统一。这不是一方“吞”掉一方,不是并吞八荒包举宇内。即使你吃掉敌人,敌人也化为你的身躯,合一了。通吃,就包揽,合为一体。


自我批评,不袒护,不护短,坦荡,是有力量的表现。自我表扬,自我吹嘘,自我美化,贬低别人,抬高自己,是底虚虚弱的表现。友好谦恭谦卑示弱,有时是有信心的表现。表面上其状如牛,掩盖的是胆小如鼠。色厉内荏,虚有其表,外强中干,鱼质龙文。色厉而内荏,譬诸小人,其犹穿窬之盗也与(窬,yú,捷径、通道)?对敌狠,对己和,这不错。但有时候,昨天横眉冷对的敌人,今天又必须对之俯首。昨天冬天般残酷无情,今日,春天般温暖。我们曾经清理阶级队伍。一个队伍怎能一尘不染玉洁冰清水晶般透明玲珑剔透呢?嘴里一套一套:竹筒倒豆子,不要挤牙膏,问题不在大小,关键在于态度,放下包袱,轻装前进;革命的跟我走,不革命的滾蛋,反革命的完蛋。


为什么说谁胜谁负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因为这个问题本身就不可能解决。怎么一定得分个你死我活呢。为嘛不可以长短相形高下相倾反者道之动呢?谁战胜谁,可能是个伪问题。胜者无所得。伤害的,往往是自己人。你死未必我活。一方消灭另一方,也就消灭了自身。为了自己存在,也得让对方活下来。


柳宗元说:“皆知敌之仇,而不知为益之尤;皆知敌之害,而不知为利之大。秦有六国,兢兢以强;六国既除,訑訑(yi移)乃亡。晋败楚鄢(yan烟),范文为患;厉之不图,举国造怨。孟孙恶(wu务)臧,孟死臧恤,“药石去矣,吾亡无日”。智能知之,犹卒以危,矧(shen审)今之人,曾不是思。敌存而惧,敌去而舞,废备自盈,祗益为愈。敌存灭祸,敌去召过。有能知此,道大名播。惩病克寿,矜(jin今,自夸)壮死暴;纵欲不戒,匪愚伊耄(mao冒,年老昏乱)。我作戒诗,思者无咎。”


而且,谁,这个Who(谁),你就说不清道不明,谁也不知道自己是谁。谁胜谁负,前一个谁和后一个谁,不是固定阵线,而是游移不定的。阶级阵线,你死我活,然而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昨天的无产阶级,今天的资产阶级。昨日的仇敌,今日的革命者。谁也弄不清楚谁是无产阶级,谁是资产阶级。你标榜自己是伟大的无产阶级战士,可其实你已经被当作敌人了。你本来要进这个门,却进了那个门。我是谁,人是谁,我是哪个阶级的人,我自己也不清楚,这永远是一个了犹未了始料不及的问题。


以我为例,我难道不曾经属于那个大方向永远是正确的革命小将吗?我难道不曾经属于毛主席派来的红卫兵吗?我难道不曾经是亦步亦趋追随无产阶级司令部吗?被伟大领袖检阅时,我难道不曾经是阳光雨露下的光荣的小草吗?我难道不曾经是朝气蓬勃的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吗?你能说,毛泽东当年说的革命接班人不包括我在内吗?我带红领巾的时候不曾经也豪迈宣誓,准备着时刻准备着吗?


检视上世纪50年代以来的“敌人”,检阅挨过整肃的大军,文革牛棚出来的人,秦城监狱走马灯式地换房,平反冤假错案的消息不绝于耳,批斗他人的人又被他人批斗,足见阶级阵线混乱,模棱两可,游移不定,变幻莫测,没有两军对垒楚河汉界。分清敌友,乃古今一大难题。你永远处在选择向何处去的十字路口。昨天十恶不赦者,今日成英雄。今日之敌,昨日之友也。昨天整人,今天挨斗。其实并没有构成批量的、拉帮结派成群结队的,阵线分明的、由一个司令部发号施令的作为一个“阶级”的“敌人”。成批的反革命,又成批地平反昭雪。1957年的右派,后来又做了党委书记,也同样严厉刻板,毫不逊色于对手。被严酷整肃者,个个其实连敌人也不是。不停地整顿阶级“行伍”,但似乎队伍里又出现异己分子。队伍总也不清洁。坏人子孙绵延不绝。被隔离审查者,又成为审查别人的专案组成员。


划不清的阶级界限,又不停地划清阶级界限。分不清的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又不停地分清两类不同性质矛盾。本来旨在划分敌友,结果反把人民当作敌人打倒,批倒批臭,打翻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被踏上千万只脚的人除非含冤而死,又有机会东山再起,再对另一拨阶级敌人踏上一万只脚。许多人,昨天在台上做报告发指示宣读讨伐令,指挥斗争,清算别人,今天就下野成敌人,被戴高帽游街,或被双规。当然,敌人不是单干户,而是“阶级”敌人。一小撮,但又不小。也有人,昨日阶下囚,今朝座上客,台上主人。明察秋毫,结果人至察则无徒。有时,例如北朝鲜最恨首尔汉城,手足情同胞谊,骨肉相残寻常见,最大敌人是同胞,兄弟阋于墙。亲不亲,一家人。应该就是,恨不恨一家人。


当然,革命者、造反派、打劫者、整人者、打手、活跃分子,不一定总是荣登宝座的达官显贵文人墨客富商巨贾,有的时候更多的是贩夫走卒,田野老叟,引车卖浆,也有的是平民俗众凡夫百姓,甚至是地痞无赖流寇颟顸之徒社会垃圾。革命的阶级队伍,常常还招降纳叛:昨日的三青团胡传魁部下,被解除隔离审查,摇身一变又成为清查516的骨干。对于昔日整过他的造反团,同样不心慈、不手软、不留情,拍桌子打板凳,吆五喝六。社会动乱的动员者们总是煽惑无知愚民做马前卒,为自己火中取栗。每一个时期当权者都深知:这些人是他们的深厚的社会基础和政治支柱。这些社会渣滓,在另一些当权者篡位后,同样亦是不甘寂寞。沉渣泛起,自古如此。


可以大胆地说,上述两类人:精英阶层的斗士和下流的社会渣滓,一旦外敌入侵,毫无疑问必定是叛国投敌的先行者。革命的愤青,争先恐后跑往美国。社会上任何时候都总有一批恶徒打手,外加一批市侩糊涂虫,惟知跟掌权者走。谁举旗,跟谁走。谁掌印,跟谁跑。谁凶恶,跟谁走。谁有钱,跟谁走。只要有人登高一呼,必定应者云集,毫不迟疑。整人为乐,烽火戏诸侯,与人奋斗,其乐无穷。随大流,赶浪头,永不寂寞,从不袖手,随风倒却又是不倒翁,三朝四朝元老。这是一支何等“壮观的队伍”。这些阶下囚座上客走马灯似地前赴后继、勇往直前又去压迫另一类人。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


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在蓬窗上。


说甚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


昨日黄土陇头埋白骨,今宵红绡帐底卧鸳鸯。


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


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


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


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


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


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


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


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人生如梦,梦如人生。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革命的首要问题,始终没有得到真正解决。因为朋友随时落入敌人的阵营。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遂成空言,结果反而是错误处理敌我矛盾。疑神疑鬼,寻寻觅觅,满目敌特,整人为乐,颠倒是非,混淆敌友,残酷斗争,无情打击,自相残杀窝里斗,拳头反落在了自己身上。


费耶阿本德提倡“怎么都行”的多元主义方法论,或认识论的无政府主义。在科学上学术上观念上,不存在具有普遍意义的方法论规则,应该是无政府主义才好。在一个复杂多变的未知世界里,探讨、研究的方法也应该是多元性的。追寻超越历史、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普遍有效的方法和准则,这不好。并没有在一切情况下、一切阶段上都应当加以维护规则或原理。后现代主义倡导多视角、多元化的方法论,拒斥现代理论所预设的社会一致性观念,强调世界自身多样性、多元性,主张对世界的认识多视角、多角度。它推崇对话,强调不确定性和差异性。后现代主义反对总体性、同一性和确定性,高扬事物变化以及事物本身的多元性、杂多性、差异性、殊异性,主张用知识形式的多样性、差异性来超越和反对统一的现代理论。客观世界是无序的,非连续的,没有什么规律可遵循。这有道理。


历次政治斗争,我们拢共整出多少反革命阴谋集团黑帮叛特走资爬虫走卒里通外国分子?这其中,哪些不是冤假错案?有哪些不是陷害忠良莫须有诽谤他人白,讨伐犯颜直谏之士?秦城监獄,有多少不是国家栋梁社稷忠臣铁无辜青山有幸?奇怪的是,打手们自己旋即也把枷锁扛,罪臣一旦平反,忽登天子堂,又抡杀威棒,挥舞棍子大棒,陷害他人亦毫不迟疑。


反革命分子在他当反革命时,罪大恶极,十恶不赦,千夫所指,罪行累累,垂头丧气,家破人亡,民愤极大,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中国的民愤在列国排序又居于首位),然而久而久之,就那几条罪状,渐渐地,这莫须有的罪行似乎也激不起多大民愤了。北师大清理阶级队伍,最后,专案组反倒觉着无聊,连他们自己也觉着自己是在捕风捉影。不久,这同一批反革命又喜极而泣荣归正位,平反昭雪,重登殿堂,拍案怒斥,执法如山,另一批反革命阶下囚被揪上批斗台斩首示众,这批反革命又照样罪行累累,十恶不赦,似乎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但其罪行令人发指,不久又旋即一风吹,同样久而久之,这民愤又趋于寂寞,灰飞烟灭。重又掌权,梅开二度,死灰复燃,杀回马枪,重操整人旧业,循环往复。斗士们在志得意满时,无一不威风凛凛,火眼金睛,天文望远镜电子显微镜明察秋毫,揪出敌人千千万,诚可谓八公山上,草木皆兵。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缴枪不杀。不拿枪了,就不再是敌人了。不能说,在拿枪的敌人被消灭以后,不拿枪的敌人依然存在,他们必然地要和我们作拚死的斗争,我们决不可以轻视这些敌人。他都缴枪了,放下屠刀了,洗心革面了,低头认罪了。他如果还想不通,你就对他专政,他更想不通。世界观的问题,或者不同世界观的争论,都是合法无害的。


朋友转化为敌人,自己的阵脚大乱。不胜枚举。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的阶级斗争,各派政治力量之间的阶级斗争,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在意识形态方面的阶级斗争,还是长时期的,曲折的,有时甚至是很激烈的。资产阶级也要按照自己的世界观改造世界,无产阶级要按照自己的世界观改造世界。在这一方面,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之间谁胜谁负的问题还没有真正解决。然而这可一点儿也不是激烈的你死我活的阶级搏斗。此乃正常的社会生活,自古及今,并非坏事。意见相左,观念不同,各持己见,求同存异,合作共赢,利市大发,大发利市,个人试图按照自己的世界观改造世界,这当然非常之好。一切的竞赛,竞争,竞逐,百花齐放呀。这种胜负之争可能是合作共赢。这是和平竞赛,费尔泼赖,不是你死我活,灭此朝食,置之死地。


人和人的关系并不总是深沟壁垒,楚河汉界,泾渭分明,你死我活,势不两立,尤其是在思想文化学术理念方面,不应如此看待。日本新安保法案,有人投反对票,美国国会有反对票。这里不能用爱国卖国、香花毒草、正确错误、真假、美丑、善恶标准来衡量。社会有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进步与落后,人民内部有不同阶级、阶层,都可以发声。杂草,杂音,异见,本身是进步的佐料(音:尿),进步的催化剂。错误往往是正确的先导。比如说,我国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之间在意识形态方面的谁胜谁负的斗争,还需要一个相当长的时间才能解决。资产阶级和从旧社会来的知识分子的影响还要在我国长期存在,作为阶级的意识形态,还要在我国长期存在。如果对于这种形势认识不足,或者根本不认识,那就要犯绝大的错误,就会忽视必要的思想斗争。然而,学术思想观念争持,无所谓思想“战线”,无所谓思想理论斗争,不可以刀光剑影,磨刀霍霍。为嘛一定要解决谁胜谁负的斗争呢?思想理论学术文化艺术哲学法学理论,百家争鸣,异态纷呈,好。


在政治战线和思想战线方面,我们还没有完全取得胜利。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在意识形态方面的谁胜谁负问题,还没有真正解决。我们同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的思想还要进行长期的斗争。然而错误的思想,不都是毒草,不一定就是牛鬼蛇神,不一定进行批判,也谈不到自由泛滥。意识形态怎么还有谁胜谁负呢?在什么意义上谈论政治和思想战线及其胜利呢?为嘛一定要长期斗争呢?这如果是借用政治术语,那就一点儿也不应该是真正意义上的战争和斗争,不应该真的是肉体消灭体力压倒武力征服。


在我国社会主义革命取得基本胜利以后,社会上还有一部分人梦想恢复资本主义制度,他们要从各个方面向工人阶级进行斗争,包括思想方面的斗争。梦想,还是可以允许的。做梦,只要不构成对他人生命财产的破坏,就不该负法律和道德责任,不该受到口诛笔伐。工人阶级一点儿也不希望一鸟入林百鸟压音,不希望万马齐喑,因为九州风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全天工程呢个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还有妙笔生花,罗织罪名:“有组织、有计划、有纲领、有路线,都是自外于人民的,是反共反社会主义的。呼风唤雨,推涛作浪,或策划于密室,或点火于基层,上下串连,八方呼应,以天下大乱、取而代之、逐步实行、终成大业为时局估计和最终目的者,到底只有较少人数,就是所谓资产阶级右派人物。整个春季,中国天空上突然黑云乱翻。”


这里使用的皆是描述性辞藻,修辞术语,渲染气氛,夸张怪诞,渲染气氛,烘托环境,富有感染力。修辞手法,“春秋笔法”:一字之褒,荣于华衮;一字之贬,严于斧钺。所以就有口诛笔伐声讨致罪笔杆子杀人刀笔吏。拿起笔做刀枪。“呼风唤雨,推涛作浪,策划于密室,点火于基层,上下串连,八方呼应,以天下大乱、取而代之、逐步实行、终成大业为时局估计和最终目的”。从法律观点看,能构成什么罪行呢?


“阶级敌人(一个根本不存在的自觉自为的群体的结成为阶级的敌人)是一定要寻找机会表现他们自己的。他们(这个们,人们,是向壁虚构)对于亡国、共产是不甘心的。”可是这儿有什么罪状呢?大帽子底下空空道人假语村言。当然我们知道,这是对于当时情势的错误或夸大的判断,对敌人估计的过于严峻,进退失据。一般情况下,各人寻找机会表现自己,而不是万马齐喑,就好。绝对的优势,就应该会是绝对的宽容包容。斤斤计较,就是绝对的劣势,就是软弱,乏力,兵无斗志。


文汇报说:我们头脑中还残存着的资产阶级办报思想。这并不错。难道资产阶级报纸不应该是资产阶级世界观吗?充满着资产阶级世界观,满脑子资本主义复辟思想,只要不偷盗放火抢劫杀人,没有男盗女娼,就应该在说理争论的范围里讨论。资产阶级不是恶谥,他们的报纸采取资产阶级世界观,这很正常。资产阶级按照资产阶级世界观说话,无可厚非,不应该受到讨伐,还应该受到褒奖才对。


“他们的基本队伍,或是帝国主义国民党的特务,或是托洛茨基分子,或是反动军官,或是共产党的叛徒,有这些人做骨干组成了一个暗藏在革命阵营的反革命派别,一个地下的独立王国。这个反革命派别和地下王国,是以推翻中华人民共和国和恢复帝国主义国民党的统治为任务的。”


但这些没有多少摆事实讲道理,纯属空泛性、修辞性、煽动性、夸大性、文学性、修饰性、浮夸性术语不应是治罪的依据。由于这段夸大性术语你就义愤填膺气不打一处来,就不好。这些都不是反革命确凿证据,在法律学上并不构成罪行。这不是实事命题或经验命题,不包含感性经验和具象知识,没有经验事实,属推理演绎,烘托氛围,上纲上线。它没有告诉你什么经验知识。法庭不能据此定谳。


敌我阵线互相转化的事例比比皆是。革命家忽然成为叛徒特务。马克思主义者忽地成同路人——同路人也还是不坏的,但若是里通外国,就罪该万死。民主派就是走资派,按说也还是朋友,但有时就遭遇横扫的厄运。这种斗争扩大化,在文革岁月达到巅峰。1954年高铙事件,1958年,军内教条主义。1959年庐山会议。1962年因小说《刘志丹》受牵连。1964年的四清运动。1965年彭罗陆杨三家村。1967年“二月兵变”。“六十一人叛徒集团”。


这些人是一些有组织有预谋有罪行的阴谋集团吗?这些人,即使按照当初的标准,也还是可以在桌面上通过交谈辩论和平解决争端的,无需兴师动众褫夺权利关押批斗,也无需拍桌子打板凳怒目而视、目眦尽裂、睚眦必报。


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亦真亦幻难取舍,悲欢离合都曾经有过。这样执着究竟为什么。漫漫人生路上下求索,心中渴望真诚的生活。谁能告诉我是对还是错。问讯南来北往的客。恩怨忘却,留下真情重头说。相伴人间万家灯火。故事不多,宛如平常一段歌,过去未来共斟酌。


2016.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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