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看到一位朋友转发了一条新闻:江绪林自杀。“什么?!”——我不禁有些诧异。去年,江转发了一条关于法国恐怖袭击案的新闻。我曾留言:“施特劳斯对霍布斯式社会的评论:这样的社会要求也有些高,毕竟大众启蒙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江回了一个笑脸,以及“谢谢,不太懂。”再次看江的回复,不禁有些感慨。
第一次看到江的名字,是在几年前。我在豆瓣上看到一篇关于霍布斯的《利维坦》的读书笔记。由于这篇笔记非常详实,就仔细地多看了两遍。当时的感觉是,这是个受过西方学术训练的读书人,非常注重文本分析。后来,因为闭门读书去了,我也就不再关注豆瓣微博什么的。几年之后的去年,在微博上看到这个名字,因为觉得有些眼熟,就关注了。不经意间才想起,这就是几年前那篇读书笔记的作者。
从江的微博中,我似乎看到了一个有些郁闷和孤寂的形象。一个人在学校食堂吃两菜一饭,一个人去学校附近的KFC看书,一个人去泰国旅游——逃避上海冬天那种清冷……江的文字似乎无时无刻不流露出孤寂。当然,我一直觉得,这种孤寂只是个人的品位而已。有些人喜欢把自己表现的开心一些,有些人喜欢把自己表现的忧郁一些。但是,看到新闻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这种孤寂不是个人喜好,是真实的。“我一生无所恋”。这是江写过的。江还设想过自己自杀后会如何。“一想到……有人点个赞或发个状态哀悼我,我就堵得慌。”——他人难以理解的心情。
晚上回家后,重新看了江对李猛《自然社会》一书的评论。李08年从芝大思想委员会学成归国后,被国内学术界称为中国未来最有希望的学者。因为李在芝大思想委员会读的博,所以其研究方向、学术趣味不可避免地受到这个思想委员会某些思想氛围的影响。比如,施特劳斯掀起的自然权利与自然法研究热。李归国之后的大作《自然社会》,正是这样一部探讨自然法传统之发展及其影响的著作。江对李一书的评论,可以说非常诚恳,也正因为极为诚恳,因而有些不客气。江指出,李的书旁征博引,注释中英文、德文、拉丁文、古希腊文著作都有所涉及,这样的学术积淀是我辈难以企及的……但是,李的书缺少“主线”,施特劳斯在《自然权利与历史》中有个主题,但李的书缺少那样的主题。江的评论不能说没有道理。江的书评后来发表于经济观察报,经编辑建议,取名为《论李猛神话的破灭》。
江的另一篇书评也同样印象深刻。高华的《红太阳是怎样升起的》很有名。当大家带着钦佩的心情阅读高华这本呕心沥血之作时,江却明确指出:“高华的著作缺少生命的厚度。”为了说明高华深陷“自由与非自由”的视野“无法自拔”,江把高华同梁漱溟进行了对比。在江看来,梁漱溟虽然也经历了政治的折磨,但始终没有“走火入魔”,放弃对生命而言同样重要的乐观、从容和豁达。相比之下,高华则把生命的全部矛头指向了政治造成的磨难,似乎不挣扎、不痛苦就难以生存。我向来都视政治为生命的其中一个维度,因而很是赞同江的观点。就如有人曾三番五次建议我应该读一读高华的书,但我却始终无法多读几页。
第二天,我又去看了看江的微博。有人在下面评论:出身名门的男老师,人到中年却一无所有,也只能“呵呵”了。看到这位网友如此大胆地表达自己的无礼,觉得很是过分。当然,那种“市侩之气”也很是鄙厌。毕竟不是每个男人都需要以“房子、车子、老婆孩子”为标配——上帝只是希望男人因为爱与女人生儿育女。
二零一六年三月五日
芝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