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报纸失去信心的人普遍认为,报纸就是现时代即将灭亡的恐龙,它曾经繁荣过,基本上统治了整个传媒界,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媒体”;但由于环境的改变与新的竞争性产品——新媒体的出现,它不可避免地将走向灭亡的道路。
但根据我的观察,我认为,报纸这种媒介形态不会灭亡,它正在快速地进化,并逐渐分化成不同类型的报纸。
报纸是否消亡?
关于“报纸会不会消亡”话题的讨论及观点列举起来汗牛充栋,一百页都举不完。看过那么多的观点,我甚至产生一个终极哲学问题:为什么要讨论报纸会不会消亡这个问题,如果一个物种当它需要拯救的时候,也就是说明这个物种不够成功,比如大熊猫,食性单一、生存能力差、繁殖能力不行,人们应该做的是丰富它能吃的食品种类,提高它的生存能力,提升它的性欲。而不是以预测它的灭绝之日为乐事与追求。
近两年来,只要一有报刊裁人、亏损,或倒闭,就会有很多人欢呼雀跃,非常一致地高呼两句话:一是纸媒的末路来临;二是数字化为纸媒发展必然途径。每一家纸媒的颓境都给那些“纸媒数字化主义者”提供了证据,朝着利于他观点的解读也在情理之中。比如,最近的美国《新闻周刊》2013年改专出电子版一事就是如此。
2005年,菲利普?迈耶在《正在消失的报纸:拯救信息时代的新闻业》一书中,运用美国“全国民意研究中心”的综合社会调查数据制作了两个“线性拟合”图——1972-2002年读者对报纸的信心分布图和1972-2002年日报读者数量变化趋势图。通过对前者的分析,他预测道:到2015年,读者对报纸的信心趋势线将触到0点;通过对后者的分析,他做出了以下预测:如果用一把直尺将图中的线顺势延长,那么到2043年第一季度末,日报的读者也将归于零。
这就是那个被人广为引用的名言“2044年10月,最后一位日报读者将结账走人”缘起。
其实,早在1994年,美国未来学家迈克尔?克莱顿(MichaelCrichton)就将报纸称为“媒介恐龙”;《华盛顿邮报》的媒介批评家霍华德?库兹(HowardKurtz)则称报纸产业正弥漫着“死亡的气息”。2006年,英国、《经济学人》杂志发表了一篇后来很著名的文章《谁谋杀了报纸》。又掀起了讨论报纸是否会消亡的高潮。
2008年,菲利普?迈耶又在《美国新闻学评论》发表《未来的精英报纸》一文中强调:“日报报纸读者数量将更加急剧地下滑”,他修正他之前讲过的话,“最后一个每天读报的读者”的消失时间将早于2044年10月。”
国内,最早引发对报业未来担心的是2005年《京华时报》吴海民提出的著名的“报业拐点论”,引发了中国报业的集体焦虑。虽然后来吴在多个场合开始修正弥补他的那个观点。他本身就是个报社社长,不想让下属看到他那么悲观。但由他引发的关于报业未来的讨论一致延续至今。
死的是报,活的是纸
河南日报报业集团社长朱夏炎说“死的是纸,活的是报”,他这句话得了个中国新闻奖。他认为,今后纸媒这种传播形式必定会不断萎缩乃至消亡,可报纸的灵魂——报道,以及报道体现出的思想和观点,肯定会以新的载体来表达。概括地说,就是“死的是纸,活的是报”。
但是,我认为,应该反过来说。死的是报,活的是纸。这里的报是指报社,或者说是作为个体的单位,纸指的是报纸这种媒介形态。
2008年以来,西方先后有十多家报纸倒闭,或申请破产或破产保护,国内《中华新闻报》也宣布清产结算,那更说明了这一点。死的只可能是那些不适应新的竞争环境,市场触觉迟钝,转型不成功的报社。而报纸,则由于拥有:随性、最让人轻松;权威,让人觉得可靠;筛选,让人节约时间……等特质,在未来的传媒市场中仍然有着很大需求。只是它可能会继续地分化,发展出其他独特的赢利模式,比如分化成免费报、社区报,甚至量身定制个人报纸……免费报现在已经成为举足轻重的报纸种类,在香港,免费报的发行量超过了收费报纸;美国的社区报甚至“代表着报业的未来”。想象力有限,无法找出其他的分化新种类。它将在某个特定的市场空间,找到它的价值,甚至比原来重要得多。
在这个世界上甚至还没有找到一种死掉的媒介。任何媒介在面临新的媒介冲击时都会或早或晚地找到新的生存方式,以新的模式来重塑价值。广播在电视与网络出现面临暂时的弱势后,因为与汽车以及堵车搭上关系而迅速崛起,现在中国的各个城市,广播电台的日子是最好过的,成本低,收入多,利润高;话剧在电影的冲击下,在舞台上寻找到自身独有价值;同样,电影在电视的打压下,也就在前几十年,很多人纷纷预言电影将灭亡,但电影在电影院获得新的生机,在视觉效果和音响效果的观影体验下,电影的票价被抬得很高,甚至每年两会都有有关电影票价降低的提案议案,当然,结果总是不了了之。
报纸也是如此,列举微博中智慧的报人们对报纸未来价值的判断:订阅报纸是安居的标志;报纸的未来在抽水马桶上;当使用新媒体的新生代们都患上颈椎病,也就是报纸重获新生的时候……虽然,我们现在想象力有限,无法预测出未来报纸能在怎样的场合、满足了何种人的何种需求,而焕发生机;但上个世纪90年代初的广播人也同样从未预言过广播会由于看似毫不相干的堵车而涅槃重生。
从传媒演变发展的历史角度看,报纸永远不会死亡,可能会改变,它们也正在改变。
正在进化的报纸
面对新的环境,新的竞争形势,报纸的变革是加速进化,变得更适应人们的阅读需求,更适应这个环境。比如大量的图片、大号的标题、更多的彩色印刷。小开本报纸开始变得流行。怎样才能在拥挤的地铁里展开报纸呢?香港的免费报都是四开的,并且在中间都用装订针订起来,就像一本杂志,以适应地铁阅读的需要。平时的阅读也是如此,对开的报纸,对于大部分人的办公桌都是不合适的,不好展开。有时候,报人们真的应该摒弃那种面子思维,以为从对开大报变成四开小报很没有面子。其实,面子无论如何也没有生存重要。
内容也在变得更有特色,以与其他传媒形态区分开来;重磅推出的深度报道,规模庞大的策划活动,越趋丰富的内容供各种读者选择。
报纸变得越来越观点化。从媒介特性上看,报纸表现政治问题确实要比电视、广播、网络更有优势。那些喜欢阅读新闻的人尤其是那些喜欢政治新闻的人,对报纸的喜爱要超过其他任何媒介,这是新媒体竞争时代,报纸的核心竞争优势。据调查,美国喜欢政治新闻的人仲,有66%的人喜欢报纸,46%的喜欢网络,36%的喜欢CNN。但是,在美国只有11%的人对政治比较有兴趣。在香港也是如此,香港只有700万人口,但是却有200多万份日报发行量,主要原因就是各报纸都有比较稳定而不变的立场,迎合了某部分人的表达诉求与愿望。内地近些年盛行的“观点”版面正在诠释着报纸观点化的变革。
……
传媒变革的达尔文主义
所以,对于报纸会不会消亡的问题,我一直非常乐观。
观察回溯传媒形态的发展历史,就会发现,传媒形态一直在持续地进行着两个过程,一是进化,二是分化。进化是量变,分化则是质变。
传媒在竞争中,强化自身独特优势,抛弃某些缺陷,实现改良式的进化;当进化到一定程度时则发生质变,开始分化成新的传媒种类。报纸刚刚出现的时候,在中国只有邸报,在西方则是政党报纸。但是在对独特优势的强化中,现在报纸已经分化成很多品种了。报纸再强化社会新闻、强化可读性的进化中分化城繁盛一时的都市报;在突出政党资源、强化立场的进化中分化成党报;报纸再突出免费属性、强化渠道特点的进化中分化成地铁报;报纸再突出行业属性的进化中分化成了行业报……
被称为新兴媒体的网络,也在诞生不久的今天出现了巨大的分化。现在网络的分化主要体现在赢利模式上,刚开始出现的门户网站的赢利模式如新浪、搜狐等,和传统媒体一般,依靠新闻来获得点击量,再以点击量赢取广告;现在网络赢利模式已经分化出很多品类,被我们熟知的就有谷歌、百度的搜索竞价排名赢利模式,淘宝网网络购物赢利模式,网游赢利模式等,还有更多的现在还未发展成型的千奇百怪的赢利模式。可以肯定,这种分化还将继续;也可以肯定,其中某些分化会由于不适应环境而枯萎掉,有些则会长成大的网络分化支干。优胜劣汰的自然法则在传媒发展趋势上同样会起作用。
按照传媒进化的观点,传媒一直在不断地进化与分化。报纸的进化也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当变革到一定程度时,进化的量变逐步成为了质变,报纸也就不是原来的模样了,分化成不同的种类了,比如现在盛行的免费报纸。如果报纸的部分分支无论怎么量变,都无法适应人们的需求,量变无法冲破“透明的天花板”,那么它将消亡,比如地球史上那些超级巨无霸腕龙、霸王龙之类的恐龙;而一些小型蜥脚类恐龙却完成了长出翅膀这一质变,进而进化成鸟类,继续存在至今。
报纸与报业的未来
报纸与报业这两个词,很容易就会混淆掉。在各类文章及专著中,也常常看见混淆不清的情况。要给它们下个准确的定义可能会引起争论,在这里,我用一句话来体现它们的区别:
报业是以报纸为依托的产业,它正在进行深刻转型,以应对新媒体对报纸的冲击。
报业就如同运输行业,核心业务就是运输人和货物;当火车被发明出来时,运输行业分化出一部分业务到火车运输上;当汽车被发明出来时,分化部分业务到汽车运输上;当莱特兄弟造出飞机后,又分化出飞机业务。他们不应该融合马车与火车成“马火车”来搞运输,更不应融合汽车与飞机成为“飞行汽车”来跑运输,而应该把所有的可用的发明创造单独地运用到运输中。当然,在分化过程中,会有很多运输公司会由于各种原因倒闭,也会有很多报社运营不成功而关门;但是一如运输公司这个行当一直存在,最初的业务马车、火车、汽车服务也依然存在,不会消亡;报业这个以传播信息为核心业务的行业不会消亡,各种满足不同需求的信息传播载体,如报纸也不会消亡。要消亡的只能是报社。
最后,我们一起回到恐龙的话题。其实,恐龙没有灭亡,生物界公认的观点,地球上现在繁盛的鸟类就是恐龙进化的后代,一小部分小型恐龙在竞争中分化出来,它们在天空中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