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是经济政策上当之无愧的大国,不论是其货币政策还是财政政策,一举手一投足间,都堪称举世瞩目。美国的量化宽松货币政策(QE)将退未退已引发印度和印尼等多个新兴经济体资本外流、汇率急剧贬值、股票市场暴跌。墨西哥和巴西等多国领导人纷纷表态希望美联储谨慎退出。美联储在9月议息会上“爽约”QE退出后,资本市场和社会各界人士的关注焦点旋即转移到美国的国债上限谈判问题上来。
财政政策上的不确定性直接影响美国的货币政策。美国债务上限谈判所伴生的不确定性是美联储推迟退出QE的主要原因之一。近期,多个国际组织和国家的领导人对美国的债务上限问题表达了关注,希望谈判双方能够顺利解决这一问题。日前,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总裁拉加德和世界银行(World Bank)行长金墉(Jim Kim)在华盛顿年会都强调了美国尽快解决争执对全球经济和金融稳定的重要性。中国国家总理李克强10月9日会见美国国务卿克里(John Kerry)时称,中方高度关注美国债务上限问题。日本财务大臣麻生太郎在公开场合表示担忧美国债务上限谈判引发国际外汇市场上美元汇率的异常波动,从而推高日元汇率。
全球金融市场对债务上限谈判如此重大的不确定性同样非常重视。在美国政府部分宣布暂时关门后,美欧主要股指都出现了下跌。为美国政府债务提供担保的信用违约掉期(CDS)的日均交易量较之平常时期激增近百倍。数据提供商Markit发布的价格数据显示,价值1000万欧元的一年期美国国债的保险成本飙升逾10倍,从近几个月的约6000欧元升至6.6万欧元。以上信息显示金融衍生品市场对美国债务上限谈判前景的担忧与日俱增。10月美国政府部分关门以来,前期出现国际资本外流和汇率贬值的印度和印尼等新兴经济体表现还算稳定。不过,多个新兴经济体也在未雨绸缪,为美国债务上限谈判可能带来的冲击做足准备。例如,香港交易及结算所有限公司(即香港交易所)上调了美国国库券抵押品的扣减率,这意味着投资者需要提供更多证券或现金。
为何美国国内的财政政策问题会引发全球瞩目呢?世界银行行长金墉可谓一语道破天机。他表示,“2011年8月美国濒临违约时,穷国的举债成本在好几个月期间上升0.75百分点,股市也一再下跌。”美元是全球中心货币,决定了美国金融体系是全球经济和金融体系这座大厦的基石。如果美国金融体系稳定,全球金融体系运转正常;如果美国金融体系不稳定,有这样那样的动荡,大厦的基础就不稳定。而基石层面的金融动荡传导到大厦的顶端时会被多倍放大,这就是历史上美国金融环境变化导致其他新兴经济体出现金融危机的重要原因。
伦敦商学院经济学教授海伦•瑞(Helene Rey)在8月举行的杰克逊霍尔全球央行行长会议提出了同样的观点:全球的资本流动、资产价格和信贷增速存在一个明确的金融周期,与衡量投资者恐慌情绪和金融体系稳定状况的VIX指数之间存在很强的关系。如果VIX指数持续一个较长时期处于低位,全球金融周期处于上升阶段,国际资本的流出和流入规模上升,信贷创造活动更为积极,杠杆率和资产价格攀升。反之,正如2011年美国债务上限风波期间,美国主权评级被调降严重影响到投资者的风险偏好,VIX指数从2011年前7个月的平均18上升到8月至12月的平均35左右,升幅巨大。这导致全球国际资本流动规模收缩、信贷增速放缓和多国资产价格下降。
这轮美国债务上限谈判会不会再次引发国际资本流向异常波动呢?答案决定于债务上限谈判的进程是否顺利。如果按最坏的估计,两党最后一刻未能及时达成协议,没有提高债务上限而引发美债技术性违约,市场信心大跌。那么,美元汇率、美国国债利率和VIX指数可能出现飙升,2011年8月至9月新兴经济体上演的悲剧可能重现。当时美国债务上限谈判闹剧导致标普下调美国主权债务评级,进一步波及欧元区,导致欧债危机形势恶化,出现第二轮动荡。涟漪作用继续传导,波及新兴经济体,香港、韩国、台湾、印尼和印度等首当其冲,外汇储备下降,汇率出现明显的贬值压力。近期饱受QE退出困扰的印度尼西亚当时同样受明显负面影响,2011年9月末印尼官方外汇储备余额1145亿美元,较8月末下降101亿美元,降幅高达8%。中国的国际资本流动形势也是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巨大变化,2011年10月衡量中国国际资本流动量的指标——新增外汇占款由前9个月的月均3300亿左右迅速降至-249亿元,显示国际资本外流,这在2005年汇改后还是首次出现。到目前为止,中国的外汇占款也未再次回到年度月均超3000亿的水平,外汇占款和其对冲手段法定存款准备金率逐步“走下神坛”。
当然,目前的市场一致预期并非如此悲观。预计谈判双方可能各让一步,在附加财政平衡,削减开支等共和党主张的前提下,国债上限在违约前得到上调,避免债务违约并且政府重新开始运作。如果这样的情形发生,金融市场此前只是虚惊一场。预计在美联储12月底重新讨论QE退出之前,国际资本有望回流新兴经济体。中国的新增外汇占款也有可能从近期的月增加500亿人民币左右回升到超过1000亿的规模。
这样的乐观估计可能性大吗?答案是肯定的。关键一点是,最新的民意调查显示,受近期的政治争执影响,民主和共和两党的支持率均已低于2012年大选时期的水平。债务上限谈判这场“政治秀”是演给选民看的,既然现在观众已经嘘声一片,这个戏还是早点收场比较好。
中国招商证券研究发展中心宏观经济研究主管 谢亚轩 为英国《金融时报》中文网撰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