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一代人时间里最重要的全国选战于9月打响。一如往常，大选总是以一份官方公告和一场致命的骚乱开始。（印度总理由每五年一届的下院议员产生，下届下院选举大约将于明年5月进行——观察者网注）

在新德里，印度人民党上周宣布纳伦德拉?莫迪为明年春季全国大选的总理候选人。莫迪是印度历史上争议最大的政客之一。作为印度最西部的古吉拉特邦的首席部长，莫迪是一位死不悔改的印度教沙文主义者。许多人指责他手上沾满鲜血。

莫迪的反穆斯林言论现在有所收敛，取而代之的是宣传古吉拉特邦的发展大计。即使反对他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古吉拉特邦的确发展得有声有色。但反对者们说，他和他所在的印度教、民族主义政党从印度教徒与穆斯林的暴力冲突中渔翁得利，企图用宗教的矛盾掩盖种姓制度的矛盾，煽动选民按宗教立场投票。

不出所料，人口最多、最重要的北方邦上周爆发大规模冲突。冲突的导火索是，莫迪所在政党的一位议员散播视频，捏造穆斯林民众处死两名印度教教徒的虚假事实。随后爆发的冲突造成44人死亡，村庄被毁，4.2万人无家可归。

巴瓦里地区（Bawari）的李亚札特?阿里（Riyazat Ali）称其当时躲在暗室，亲眼目睹一伙印度教暴徒冲进住所，砍死了他的兄弟，枪杀了他18岁的侄子。

“我亲眼目睹了一切。”阿里说。自上周起，他便与自己的11个孩子住在坎德拉（Kandhla）的难民营。阿里说：“当时弹如雨下。”

印度也许是世界上最大的民主国家，但选举运动常常被仇恨点燃，最终酿成恶果。印度人民党此番推选莫迪，这位屡屡恶语相加、攻击穆斯林的演说家，必然引发人们猜测——本届选举可能成为数十年来最血腥的一次。

印度教人口占印度人口总数的近80%。穆斯林人口则占13%，相当于黑人在美国人口中的比例。印度内政部长苏希尔?库马尔?欣德（Sushil Kumar Shinde）称，今年国内已发生451起宗派冲突，而去年全年总数为410起。他发出警告，随着选举临近，暴力事件将愈演愈烈。

在印度的城市年轻人中，莫迪具有摇滚明星一般的魅力。印度一半人口的年龄在25岁以下。大多数年轻人都对总理辛格年逾八旬的喃喃自语感到失望。相反，莫迪的形象则充满朝气，经济陷入困境之际，民众会把希望寄托到这类政客身上。对于许多印度教教徒而言，莫迪即天启。

而在许多穆斯林严重，他是令人深恶痛绝的角色。2002年，莫迪担任古吉拉特邦首席部长不满一年，邦内发生骚乱，超过1000人遇害，其中大多是穆斯林。许多母亲被捅死，许多儿童被烧死，许多父亲被大卸八块。

一些目击者称，莫迪曾煽动暴力，但后者予以否认。他并未遭到起诉。不过，与其关系密切的多位同僚被判犯有煽动暴力罪。

“他们想制造印度教选民群体，超越种姓之别，以宗教仇恨为诱饵。”位于印度喜马偕尔邦首府西姆拉的印度高等研究院研究员苏曼特?班纳吉说。

骚乱反而巩固了莫迪的政治地位。数月后，凭借声势壮大的印度教选民，他带领人民党在古吉拉特邦大选中打了一场漂亮仗。他在古吉拉特邦的政坛称霸一方，而邦内最大城市艾哈迈德巴德愈发分裂，许多印度穆斯林开始对他起了敌意。

莫迪现年63岁。本报连续数月邀其接受采访，均遭拒绝（他几乎从不接受西方媒体采访）。莫迪所在政党的党内领袖杰依?纳拉扬?维瓦斯（Jay Narayan Vyas）称，莫迪与2002年的骚乱毫无干系，且该党从未诋毁穆斯林。

“人民党的理念是实现全社会的公平正义，但绝不姑息任何人的恶行。”他表示。

维瓦斯称，莫迪当选总理，将为全印度带来繁荣昌盛，缓和政治混乱局势。他说，印度需要一位强人，“不容许民主成为行为不端的通行证。”

莫迪将面临印度国大党的挑战。后者还没有敲定总理候选人。辛格被认为年纪太大，而当主席索尼娅?辛格则疾病缠身。索尼娅的儿子拉胡尔?甘地或将挑起大梁，但结局依旧破朔迷离。

莫迪小时候在父亲的茶叶店打工，出于宗教热情走上政坛。他在印度志工组织（R.S.S.）内部一路升迁。该组织与印度人民党关系密切，意识形态属于右翼民族主义。1948年暗杀甘地的凶手便曾加入印度志工组织。

亲缘关系在印度非常重要，但莫迪一直保持单身，人们很少见到他和亲戚在一起。他独来独往的形象赢得了许多人的信任——他没有收受贿赂的理由。要知道，贿赂是印度政治的惯例。

莫迪从未就2002年骚乱道歉。他现在专注于发展经济。如今，莫迪是印度商界精英的宠儿，被视为打破臭名昭著的官僚体系、为民众创造就业机会的英雄。

“莫迪之所以有机会当选，是因为他是自尼赫鲁以来，第一位拥有清晰的经济发展规划的印度政治家。”作家兼评论家塔维林?辛格（Tavleen Singh）说道。他提出，煽动仇恨在印度政客中间已成惯例，没有哪个主要政党或政客背景清白。

汽车制造厂如今遍布艾哈迈德巴德市郊外。工业家们声称，厂房安置在古吉拉特邦的原因，即莫迪为他们提供了土地、稳定的电力供应和顺从的劳动力。在印度的大部分地区，三者无法兼得。古吉拉特邦约占全国总人口的5%，但工业生产总值却占了全国的16%，出口总额占全国22%。

驾车穿越莫迪的选区，艾哈迈德巴德市的玛尼纳贾尔（Maninagar），人们便能感受到围绕这个人的希望与恐慌。该地区是中产阶级聚居地，房屋整洁，公寓楼外观颇为时髦，街道路面齐整，下水道设施完好，电力供应稳定。

在任何一个发达国家，玛尼纳贾尔的城区环境都算不上出色。但在印度这个国家，道路通常惨不忍睹，全国逾半数人口没有厕所可用，电力供应就算有，也是时断时续。玛尼纳贾尔简直是天堂。甚至新德里和孟买最富裕的街区也无法相提并论。

不过，穿越M.S.汽车维修店，另一幅场景则黑暗许多。道路坑坑洼洼，房子大多是铁皮覆盖的棚屋，地上到处是垃圾以及粪便的腐臭味。玛尼纳贾尔的这块儿小地方有何特别之处？“宗教。”当地居民回答道。

“只有穆斯林才住这儿，正如你所看到的，周围一切不怎么妙。”维修店的穆罕默德?尤瑟夫（Mohammad Yusuf）正在修理自行车内胎，“本应该做得更好。”

印度北方邦穆扎法尔讷格尔附近村庄发出了类似的怨言。上周，正是这个地方爆发骚乱。撒琳?卡顿（Zareen Khatun）的儿子跑到医院，见到了父亲的碎尸。她说，自己再也不会念出这个镇子的名字。

“我们再也不会回去。”她坚定地说道。

（本文原载于美国《纽约时报》2013年9月18日A8版，原标题：Campaign for Prime Minister in India Gets Off to Violent Start.；观察者网朱新伟/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