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中学和大学里,都开设“哲学基础”、“哲学原理”之类课程。世界是物质的,这是我们的哲学教科书里的第一个句子。这就像一个人指着一位美女淡淡地说:“这是一个女人。”不能说这句话是错误的,但哲学不应该停留于这样的不错。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都说:哲学始于惊奇。如果我们一定首先要对“世界”说出一句话,我们应该说:世界是让人惊奇的。哲学要想赢得读者和信徒,就不应该去说“世界是物质的”这样让人费解的话。
哲学教科书里又说:物质的运动是有规律的。教科书对“物质运动为什么是有规律的”这种更能激发人们好奇心的问题只字不提。
我们的哲学教科书里还说“物质运动的规律是可以认识的”。应该用来取代这句话的,是爱因斯坦的名言:“不可理解的是,这个世界是可以理解的。”
哲学教科书描述的世界是寡淡的、平庸的,不能激发人们的好奇心,不能刺激人们的想象力,更谈不上唤醒人们的敬畏感和归宿感。
哲学的唯一核心概念,是造物主。可以用神圣者、不朽者、智慧者之类,来描述这个造物主概念。
哲学以造物主为唯一核心概念,是因为科学事实上都从自己的领域窥见了造物主,但科学不必直接描述造物主,而只需关注造物主统治世界而运用的各种自然规律。“哲学是对科学的概括”,这是通常的说法,但“对科学的概括”是“科学学”的任务,这是另一门科学。哲学是做科学不必做的工作,哲学是对于科学的“接着讲”。
蜥蜴一旦遇到掠食者,就会咬断自己的尾巴。被咬断的尾巴在地上乱蹦乱跳起来,这就吸引了掠食者的注意力,蜥蜴趁机逃脱。
说蜥蜴为了逃生而主动咬断自己的尾巴,这似乎高估了蜥蜴的智力——难道蜥蜴第一次咬断自己尾巴之前就知道被咬断了的尾巴会乱蹦乱跳,因此而吸引掠食者的注意力?或许应该这样来解释:蜥蜴遇到掠食者的时候,会感觉到自己的尾巴让自己难受极了,为了摆脱这一可怕的不舒适,就情不自禁地咬断了自己的尾巴。
蜥蜴“断尾求生”现象的背后,站立着的是造物主。造物主巧妙地让蜥蜴幸存,又让掠食者不至于空手而归。“造物主为每一个物种的利益而工作”,这是《物种起源》证明了的原理,现在我们看到,造物主可以同时兼顾不同物种的利益。
或许,我们通常所说动物的本能,都应该做这样的理解。人类的婴儿刚出生就找乳头吮吸,不是为了得到营养,而是因为不这样的话,婴儿就会感觉不舒适。
桃树和李树是在长出绿叶前开花,这些花也因此显得一目了然;玫瑰则是长出绿叶之后开花,但这些花通常开在植株最高的位置上,因此也同样地显得一目了然。花与植物的繁殖有关,造物主对物种的繁殖有偏爱——花越是能被蜜蜂和蝴蝶看见,植物的繁殖就越是轻而易举。
思辨在哲学史上是显而易见的传统,今则可以说:思辨实质上是在科学的基础上想象。
大多数科学满足于描述规律,规律实质上是造物主统治世界而运用的工具,造物主不同于规律,首先在于造物主是有目的的。但有的科学不能回避“目的”概念,诗学(文学理论)就是这样的科学。科学的诗学回避不了作为造物主基本内容之一的目的概念,它就最接近于“以造物主为唯一核心概念的哲学”。
科学的诗学提供以目的作为自己基本内容之一的造物主概念。人性是造物主的一个种类。我是从文学作品中抽象出“人性”概念:人性是目的与智慧的统一体,是运用自身智慧实现自身目的的过程。正是在得到这个人性概念之后,我注意到,达尔文分明清清楚楚地窥见到了造物主的存在,但慑于当时无神论的势力,达尔文每当涉及到造物主概念的时候,大多数时候表现得闪烁其词。达尔文生物学被概括为“自然选择”理论,只要用“造物主”来取代这个“自然”,我们阅读《物种起源》时本来也不算多的不流畅感就会烟消云散。
造物主以目的和智慧作为自己的内容,通常所谓自然规律,如今可以理解为造物主智慧的创造物。
孔子追求“知命”,孟子追求“知天”,这个命和天,都是以目的和智慧作为内容的造物主。孔子说:“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一个人对造物主无知无觉,他就不可能成为“君子”;只有对造物主有所觉知,他的人格(气质)才可能发生某种好的转变。
现代知识高度分化,世界的各个领域逐一被各门科学占领,政治哲学终将发展为政治科学,艺术哲学终将发展为艺术科学。今天的哲学要想实现创新,就必须站立在洞晓科学之实质的基础之上,为科学之不必为,言科学之不必言,但这不意味着这些是科学门前的乞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