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我到北京大学参加一个现代艺术展,展览的地方在北京大学文博院的塞克勒博物馆。本来这是一个展示古代文物的地方,却展起了现代艺术——追求的是古今一体。参加讨论的学者除艺术批评家外,还有哲学家、社会学家、考古学家、人类学家——追求的是多学科交叉。展出的是一位叫张晓涛的年轻艺术家的作品,题目叫《重生》,手法多样,有绘画、影视与图片,甚至文字等。其实作品的本身不是我要讨论的,在这里我想说的是一个由作品引起的讨论。
作品让我们看到的是考古堆里的骷髅、垃圾场里的蚂蚁、蟑螂,腐烂的草莓等等,作者的意图很明显,是对现代文明提出质问。展览的名称叫“重生”,可是在作品中大家似乎没有看到我们将如何重生。所以不少艺术评论界以外的学者提出:你的作品叫《重生》,但为什么我们在你的作品中看不到阳光与希望,只是腐烂与垃圾。
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问题,其实不仅是张晓涛的作品,许多当代的前卫艺术家的作品都一样,我们看到的都是痛苦、失望、茫然、挣扎与麻木。为什么会这样,我们的希望,我们的阳光在什么地方?
我一直以为,学者是以理性来看待世界,而艺术家则是以直觉来表达世界。有时候的直觉是道不清,说不明白的,它只能感受,这种感受可能是来自社会折射而产生的潜意识。按照弗洛伊德的说法,潜意识往往比意识更接近于本质。
我在这里要说的是,在这些当代前卫的艺术家的作品中,为什么会集体无意识的看不到阳光与希望,表现得大都是痛苦与麻木。是人类集体出现了什么样的问题,刺激了艺术家们的敏感的心?
由此我想到的是,什么是人类的眼光和希望?人类作为具有思维的,有高度创造性的生物,能够在地球上一步步的发展,达到今天的成就,其实就是因为人类一直有阳光有希望,而且非常坚定的知道我们是谁,我们从哪里来,我们到哪里去。那是因为人类有宗教,我们知道,只要我们好好做人,多一点慈悲,多一点仁爱,我们死后就会上天堂,或者是天国,那是一个充满着阳光、希望和幸福的地方。而我们也有全能的十全十美的做人的榜样,那就是上帝或释迦莫尼。但是科学让我们认识到这个世界其实没有上帝,也没有天国,人类就是自己的上帝,我们可以在人间建立自己的天堂,不要等到来世,我们在今生今世就可以享受。
其实现代的人类确实做到了,我们今天的生活是古人怎么想也想不到的。可以说只要有钱,我们的生活比天国还好。我们上午还在中国,晚上就到了欧洲,不管多远距离的人们,我们随时可以通话。尽管外面在下雪,室内仍然暖如春天。我们出门随时可以将车开到我们所想去的任何地方,打开电脑我们随时可以查询任何消息,记录任何东西……。这种舒适与便捷,岂不超过了天国。
上帝最大的能力就是他能创造生命,但是现在的人类也能做到这一点,我们已经能克隆动物,相信克隆人也指日可待,我们破译了生命的密码,掌握了基因的奥秘,生物工程正在快速发展。于是我们意识到根本就没有什么上帝,我们自己就上帝。
但可怕的是当我们觉得我们已经取得节节胜利的时候,突然发现我们头顶的阳光和希望暗淡了:空气污染、自然资源枯竭、气候变暖、核战争的威胁、价值体系的崩溃等等,人类竟然成了地球的癌细胞,因为今后导致地球毁灭的将会是人类而不是别的生物。
于是,我在想现代艺术是什么?是不是我们人类这辆飞奔的列车的车闸,它试图让我们开慢点,甚至停下来看一看,我们目前的危机。但问题是我们现代的艺术语言不再是一种公共语言,而是非常个人化的,晦涩的言语。所以有人说能看懂的艺术是传统艺术,只有看不懂的艺术才是现代艺术。但问题是,如果大家都看不懂也就失效了,因此,现代艺术本身的阳光和希望也在暗淡,也被遮蔽在自说自话的语境中。当然,我们仍然要寻找我们的希望与阳光,只是它在什么地方,他能够《重生》吗?在何时何地重生?这是需要我们思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