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罢《秋瑾就义前后事》,我想到了另一位死于暴政的杰出女性,她的名字叫张志新。
今年已是张志新烈士殉难24(今年已29)周年了。
张志新,1930年生,天津市人。1950年就读于河北省天津师范学院,同年年底进入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干部学校,后到中国人民大学俄语系学习。1955年加入中国GCD。1952年后,历任中国人民大学俄语系资料员、ZhongGong沈阳市委宣传部干事、辽宁省委宣传部干事等职。因对“文革”中的一些人和事持批评意见,1969年9月被捕入狱,1970年8月24日以现行反革命罪被判无期徒刑,1975年4月3日加处死刑,次日被执行枪决。临刑前,为防止她呼喊“反革命口号”,预先将她的喉管切断。
这里刊登的张志新在花从中微笑和载歌载舞的照片,是她1952年在中国人民大学时的留影,另一张手扶小提琴的生活照于1965年慑于沈阳。望着这几张照片,怎么也想象不出,她也会像秋瑾一样不容于当政者。秋瑾之死不是件难理解的事——她是那个社会的死敌,她是准备用利剑刺向那个社会的心脏的。而张志新却是她的时代的歌者,她对社会的爱是语言所难以表达的,于是她歌之唱之,舞之蹈之,以渲其情。然而,她还是被杀了,而且杀得非常简单——当时的辽宁“省革委”主要负责人在常委会上说了句:“杀了算了”,于是就这样“算了”。
其实,与张志新相比,秋瑾算是非常幸运的:她被捕后几日内整个事情就了结了。而张志新则须经受长达六年的摧残才得解脱。她住小号,戴手铐脚镣,有时加双铐双镣,甚至戴背铐。狱警还唆使刑事犯殴打她,撕光了她额前的头发。她嘴里经常塞着擦地板的破布,饭里常常掺进煤渣,看守所长指示不发给她女犯特许的手纸......
秋瑾临刑前曾提过一些要求,并且部分地被接受,而张志新连说话的功能也被扼杀了。1979年5月25日《人民日报》所载《要为真理而斗争》一文记述了当时的情景:临刑前,“她被秘密带到监狱的一个二层楼的办公室里。没等张志新弄清是怎么回事,就被几个窜上来的人按倒在水泥地上,头枕一块砖,强行切断了喉管。为了维持呼吸,就把一个三寸来长的小手指粗的不锈钢管插进气管里,再用线将连接着钢管的金属片缝在刀口两边的肉上。张志新奋力反抗,剧痛使她咬断舌尖,血水淌满了前胸”。“她脖颈上的伤口,不时地冒着带血的气泡,嘴里不时地呕吐着似血似水的唾液”。
《人民日报》的文章还记述了张志新的“最后一刻”:宣判大会之后,刑车在摩托车的押送下开到东陵刑场。在刑场上,张志新大义凛然,仍然昂着那高贵的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没有眼泪,没有悲伤,面不改色,双目怒视。唯有嘴唇在微微颤动,似乎要说话,要高呼,可惜听不到她的声音。这壮烈的举动,把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大家用十分奇异的目光望着她。1975年4月4日10点12分,年仅45岁的张志新,为了党和人民,为了捍卫她所追求的真理,把自己的满腔热血,洒在她所热爱的土地上”。
近年来,有报道披露,执行死刑时,张志新已被折磨得精神失常。实在难以想象,一个精神失常的人对当政者还有什么威胁?
这件事,发生在秋瑾为争取共和而就义的近70年之后,发生在文明昌盛的20世纪后半叶。
鲁迅先生曾经信奉过社会进化论,后来放弃了。他说了些批评进化论的话,但不曾说过退化论,因此,我们有时竟能回到如此境地,恐怕他老人家无法想象的。夏瑜说了句“大清的天下是我们大家的”,饱尝红眼睛阿义的拳脚,这拳脚引得“大家”喝彩,当张志新说:“再过几十年的人看我们现在和党的(领袖)的关系,就像我们现在看以前的人信神信鬼一样可笑”,她得到的是什么呢?秋瑾被害,尚且导致“中外舆论哗然”。张志新遇难的时候,我们的舆论呢?我们还有舆论吗?秋瑾赴刑场,还有“路人为之泣下”,张志新呢?“大家”只是“用十分奇异的目光望着她”。
我们不知道这“奇异的目光”里有些什么。
——转自山东画报出版社《老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