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时报》2002.9.22刊出任定成的文章《科学的本质是什么》,介绍了科学哲学对科学进行界定时所遇到的学理上的困难,指出了“这个过程就是一个本以为知而实则不知,并且认识到这种不知的过程。”而且文中还提出了一个有趣的现象:“‘科学的本质特征是什么’作为一个私人问题,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一个在实际中能够和已经解决的问题,但它作为一个学术问题,却是一个在学理上还没有解决的问题。因为对于某个命题或者某种知识来说,它是不是科学,多数人都可以根据自己的见解做出判断;但要拿出一个通用的判断科学的标准并得到人们公认,则遥遥无期。”
为什么在实际中能够和已经解决的问题在学理上会如此困难?我想其主要原因往往是“学理”提出了不该提的问题,用哲学术语来说就是“伪问题”。例如文章的题目就是要探寻科学的“本质”,但是任何事物背后都有个“本质”只是伯拉图的一个假说,迄今为止并未发现“本质”确实存在的证据,也不存在判断事物的“本质是什么”的公认标准。其次可能是哲学界对科学抱有不符合实际的印象。例如哲学往往把科学或知识看成是一群判断句(命题)的集合。而科学恰恰不那么关注“是什么”(命题真伪)的问题,而是关注“怎样做”的问题(包括科学划界的问题也是如此)。只要看到这一点,“创世科学”与进化论之间优劣立见,因为科学所关心的不是“人是谁造的”,而是“人是怎样被造的”,进化论给出了“创造”的机制,神创论对此却毫无建树。
如果现在还有人相信科学是真理,恐怕可以算是落伍。重要的是科学中并不使用“真理”这个概念,也没有科学家宣称自己的理论是“真理”。“真理”是一个宗教概念而不是科学概念。只要我们不相信这个世界是上帝造的,就很难认为世界背后有什么“真理”在指挥着。一切理论都是人的发明而不是发现,发明没有“真”“伪”可言,科学的目的是创造更好的理论而不是寻找“真理”。因此,“我们现在流行的科学理论,将来也可能被证明是谬误。”这句悲观色彩的论断应该换成另一种说法:“我们掌握着现在我们所能得到的最好的理论,而且还有希望在将来以更好的理论来取代它。”这两种说法在逻辑上等价,但背后的价值观完全不同。
科学是可错的,而这正是科学之所以可靠的根源。在科学共同体内部存在着选择科学理论的公认评价准则,所以可以把燃素说、热质说清除出去。燃素说、热质说的被放弃,不仅因为理论本身的缺陷,更在于出现了更好的理论——氧化说、分子运动说,使旧理论在竞争中落败。哲学不是可错的,因为哲学界并没有选择哲学理论的公认准则,所以任何错误的理论都不可能被清除。
观察事实也是可错的,但这并不意味着科学会因此失去根基。科学的可靠性并不依赖观察事实的绝对正确,而是依靠不同观点之间竞争的机制。只要我们善于挑起竞争,观察就会走向充分的精确化。
对自然的观察“负载着理论,渗透着动机和经验”并非坏事,没有这些,我们的“观察”就会像我们的古人“格竹子”那样一无所获,单纯的“格物”是不能“至知”的。“上帝深奥莫测,但他并无恶意。”与大自然不同的是,人往往会有恶意的欺骗。自称“特异功能”的魔术手法曾经让不少科学家上了当,把骗局当成了“观察事实”。
有时候“学理”上难以解决的问题却很容易用钞票解决。有这样一个故事:复活节岛上耸立着巨大的石像,没有现代起重设备的当地人如何立起这些雕像一直是个“谜”,甚至有人认为这是外星人来过的证据。有一位考古学家掏出一百美元,说谁能立起石像就给谁,结果石像很快就被当地人立起来了。方法并不复杂,用大撬棍撬起来一点,然后往缝隙里塞石头,反复做下去,仅此而已。
“特异功能”的观察事实是对是错,也是用钞票解决的。司马南出一百万元悬赏真正经得起科学检验的特异功能,至今无人问鼎,可以证明迄今为止宣扬的“特异功能”都是假的。在一百万元面前,人们会调动充分的智慧来揭穿任何骗局。当然,这法子过于“庸俗”,不是吃云彩过日子的哲学家想得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