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讲：王建，中国宏观经济学会常务副秘书长
时间：2003-02-27（星期四）晚7:00-9:00
地点：北京大学图书馆北配楼报告厅
非常荣幸今天是北大新学期开学第一场演讲。我在国家计委工作了20年了，一直研究宏观经济问题。大家可能会感到奇怪，研究宏观经济问题的人怎么会来谈海湾战争呢？原因在于研究经济问题必然会延伸到这方面来。
在今年的1月26日，我写了一篇文章，题目就叫做《海湾战争与朝鲜半岛核危机的原因及前景分析》，这篇文章春节后贴到网上，现在互联网上贴得到处都是，但是把名字给改了，有《世界大冲突的前夜》，还有什么《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前夜》，说得比较玄。一个经济工作者怎么会来研究这方面的问题呢？首先要从亚洲经济危机说起，亚洲金融风暴突如其来摧垮了亚洲一片国家，包括一些看起来很健康、实力强大的亚洲国家都受到了影响。在亚洲金融风暴出现后，国内外学者对此进行了大量的研究，我也看了很多这方面的文章，但我心里始终有一个疑问，没有人解答了我这个问题，就是这些国家之所以发生金融风暴，分析家们总是单个从这些国家的国内问题出发，比如说谈到韩国就说它企业、银行不分，谈到泰国就说它利用短期资本过度，谈到印尼就说是苏哈托的专制政权。当时我就想这些国家的问题不一样，病症不一样，问题存在的时间也很久了。比如说韩国在朴正熙时代就规定韩国银行把它的60％以上的贷款投资到大宇、三星、现代等大企业，把这些企业扶植起来，但也让这些企业染上了过度依靠政府的病；苏哈托军人政权也是60年代上台开始搞家族统治、搞腐败的。这些问题为什么会在同一时间爆发，又为什么会以同样的形式爆发，我觉得很难解释清楚。有人说是索罗斯搞的鬼，但索罗斯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来，为什么把亚洲整个经济都撼动了。我想毛泽东同志告诉过我们一个事物是有内因和外因的，分析事物的时候必须对内外因都给予关注。外因是变化的条件，内因是变化的根据，既然大家在同一时间都患上了同一种病，那么一定是有外因的，然后再引发了各国的病症。所以我认为亚洲金融风暴的原因一定不是这些亚洲国家内部的问题，而是在这些亚洲国家外部存在着一个共同的原因。这个原因是什么呢？分析家们对此研究不多，所以我就进行了一些研究。
目前世界上最大的经济国家是美国，所以我就研究美国。我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美国在90年代初开始持续的高增长，就业率上升、失业率下降，同时保持了长期的通货膨胀率下降，物价指数下降。出现了一高两低的现象，即经济的高速增长，通货膨胀低，失业率也低。学习经济学的人都知道菲利普斯曲线效应，这和菲利普斯曲线所描述的经济在扩张过程中通货膨胀率也上升的情况是不同的。而且这种情况在美国历史上也不曾出现过。90年代中期以来美国经济学界产生了一些阐述导致美国这种经济增长现象的原因的理论，每一种理论提出来马上就会有不同的意见去反驳它。对美国经济的高增长、对美国股市突然在90年代出现的繁荣，美国理论界没有统一答案，而且争论还非常的激烈。我就觉得很奇怪，亚洲金融风暴是个迷，怎么美国的经济增长也是个迷，也说不清楚呢。于是我又开始研究欧洲经济。
在研究欧洲经济的时候我发现一个非常反常的情况，就是在95到97年这一段，欧洲的主要货币，马克、法郎、里拉等等，都对美元贬值。这个贬值和亚洲金融危机不同，亚洲金融危机是引发了股市、楼市的崩溃，但在欧洲没有发生这样的现象，所以欧洲的货币贬值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实际上欧洲货币贬值的幅度是非常大的，欧洲货币的中心是马克，拿马克来说，在95到97的两年间贬了25％。法郎贬了30％。这个现象没有引起很大的重视。而欧洲货币的贬值发生在欧洲进行强力紧缩的时候，大家知道在92年12月份，欧洲国家在丹麦通过了《稳定与增长公约》，提出了要启动欧元。启动欧元的一个条件是要求欧洲国家控制公共赤字，在年度GDP中，年度公共赤字不能超过3％。95年欧洲进入了紧锣密鼓启动欧元的阶段，所以大家在这个过程中拼命压缩赤字，92年时，加入欧盟的欧洲国家的平均赤字是6.8％，98年启动欧元之前，欧洲的财政赤字下降到2.4%。所以我们可以看到这段时间恰恰是欧洲公共赤字受到极大压缩的时候。我们都知道中国政府从98年开始一直在增加赤字，增加赤字是为了扩大内需。反过来说，一个国家不断的压缩赤字是为了实现通货紧缩。学经济学的人自然知道，当一个国家在实行通货紧缩的时候，它币值的走向肯定是坚挺的。而欧洲国家在拼命实施宏观紧缩的时候，它的货币却大幅度的贬值。这个现象引起了我的兴趣，为什么欧洲会出现这种反常的表现呢？我经过进一步研究发现，大家对启动欧元缺乏信心。按照欧元的设计方案，在99年启动后它的汇率是锁定的。虽然大家都知道欧元的启动是为了推动欧洲经济的发展，知道欧元会促进欧洲经济的整合，对大家都有好处，也愿意加入欧元，但是大家对欧元的前景始终没有充分的信心。很多人都不看好欧元，认为它是一个软货币。拿着存款或现金的人就在想，欧元启动后，它要是走软了呢？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自己的钱先换成其他货币形态。由于在这个过程中，大量的欧洲货币资产转换成美元形态，因此就出现了怪现象：在欧元启动的过程中，宏观紧缩的同时出现了货币的贬值。这个现象引起了大规模的国际资本流动。因为并不是说我拿着美元就行了，我是要用美元来进行投资获利的，资本要运动，因此就一定要投资到美元的资产上去，从而引起了欧洲资本大规模向美国运动，还有一部分游资就进入了亚洲。
当货币出现如此大规模运动的时候，对亚洲的经济影响是什么呢？我们大家都知道，亚洲国家的货币是盯美元的，当欧洲国家货币对美元贬值的时候，等于是亚洲国家的货币跟随美元对欧洲货币升值，升值后大大消弱了亚洲国家的国际竞争力。我们看看亚洲金融风暴的资料可以知道，受到亚洲金融风暴打击最大的国家的贸易顺差都有了极大的下降。甚至变成逆差。比如说发源地泰国，泰国就是在95年后贸易顺差下降，然后变成逆差。在96年很多亚洲国家的出口都发生了这样的变化。这个现象也被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克鲁格曼注意到了，但他从中得出的结论是“东亚模式的终结”，并以此为题写了文章，他认为亚洲国家的增长是没有科技含量的，只是靠着高储蓄、高投资来推动增长，早晚要垮台。当时很多亚洲和国内的学者都出来批评这种说法。
此外，除了美国之外，欧洲是世界上最大的市场，当欧洲国家的货币在贬值时，进口产品的价格必然会上升，进口量减少，从而会影响到亚洲国家对欧洲的出口，这对亚洲国家是不利的，使得亚洲国家在经常项上出现了很大的赤字。当一个国家的贸易出现逆差的时候本来是本币贬值的，但是在这一段时间里却出现了亚洲国家货币普遍升值的现象。经常项目逆差为什么货币还会升值呢？原因在于当时有很多国际热钱进入到了亚洲的所谓新兴资本市场。由于亚洲国家的汇率对美元是锁定的，而且亚洲国家的利息普遍高于美国，所以很多国际热钱都进入亚洲。因此亚洲国家资本项的顺差比经常项的逆差还要大，这就推动了亚洲货币升值。所以我说如果没有欧洲货币应该升值反而贬值，就没有亚洲国家货币的应该贬值反而升值，亚洲国家的金融风暴是在欧元启动过程中国际资本大变局导致的结果。索罗斯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来打你呢，平常打你打不痛，但这个时候因为你的货币汇率逆向运动，他一捅，亚洲国家就倒了一片。我认为这个原因很好的解释了亚洲金融风暴。
用这个原因来研究美国问题也可以讲得很清楚。美国在90年代后，经济确实有了很大的发展，把人类的技术革命又推进到了一个新的阶段，但美国更主要强劲的增长在于大规模资本流入后把它的股市炒得很高。大量国际资本流入美国后，使得美国资本市场上的资金供应突然被放大，压低了利率。大家知道一个国家的金融市场分为两块，一个是货币市场，一个是资本市场。简单的说，货币市场就是银行；资本市场就是债券、股票等。调节资本在货币市场和资本市场之间流动的杠杆就是利率，当利率水平下降时银行的钱就流向资本市场；当利率水平上升的时候就会发生反向流动。当利率水平被压得很低的时候，大家觉得既然存钱得不到回报，我干脆就拿它去炒股，所以美国的资金从95年后就从银行大量的流向资本市场。97年是美国金融市场上的一个转折点，在那一年资本市场吸纳的资金大于了货币市场吸纳的资金。这个变化使得当时的很多家庭加入到炒股大军去，据说白人家庭大概一半以上都开始炒股了。美国家庭的资产原来以不动产为主，现在也转为证券或其他金融资产。
由于股市不断上升，投资人如果今年投资于股市，过两年会有很大增值，在这种情况下，大家就都倾向于不储蓄，美国的储蓄率有了很大下降。95年时美国的储蓄率还有6.4％，到98年10月份时变成了负的0.2%，到99年6月份时变成负的2％。大家纷纷把钱拿出来购买各种各样的消费品，消费的增加拉动了美国的经济繁荣。因此可以说由于大量资本流入压低了利率，繁荣了股市，产生了“财富效应”，扩大了内需，拉动了经济增长。
为什么通货膨胀率也被压低了呢？因为在大量的欧洲货币转成美元的时候，必然会把美元的币值抬高，也就是说美元变得越来越坚挺，一个美元可以买到的国外产品就越来越多，而进口产品在美国的产品市场上占有非常大的份额，这样就压低了美国国内的通货膨胀率。所以我认为我找到了美国经济繁荣的主要脉络。
在98年5月份，我写了一篇文章《欧元统一与亚洲金融风暴及我国中期国际经济政策的选择》。在这篇文章中，我提出一个观点：现在是亚洲发生金融风暴，接下来就轮到美国发生金融风暴了。因为美国现在的情况和亚洲国家发生金融风暴前的情况是完全一样的。就是在本币升值的过程中，经常项目存在巨大的逆差，即它的汇率运动是逆向的，名义汇率的变动方向和实际汇率的变动方向相反，这样就非常容易受到国际资本的影响。我在研究欧元过程中认为欧元启动会有很多有利因素，比如说欧洲国家通过欧元可以整合自己的经济。虽然欧洲是世界上很富裕的区域，但是由于国界的限制，就像中国的诸侯经济一样，行政区划割断了它们之间的联系，这样就使得他们的企业很难长大，德国、法国一流规模的企业和美国、日本的一流企业相比，只能算是二流，甚至是三流。所以它们想取消边界，让货物、资本、人等在欧洲自由流动，从而推动欧洲经济的整合。这是欧元设计者最终想要达到的目标。我认为欧元启动后会走强，会成为一种强势货币，会引导过去欧洲转向美国的资金再次回流。这样一流动美国的金融或资产泡沫就会破灭，就会陷入和亚洲金融风暴一样的境地。所以当时我说要警惕美国发生这种情况。因此我向国家领导人建议提高国家持有欧元的比重。但是大家知道99年1月1日欧元启动后却并没有走强，而是不断的对美元走低，贬得很厉害。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原因在于美国为了不让国际资本回流，保护资本市场的泡沫不破，在欧洲打了一场仗，这就是科索沃战争。在美国轰炸了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的三、四天后，我写了一篇文章，题目叫做《美国的真实战争意图》。我没有想到美国为了阻止国际资本回流它可以采用战争的形式。
在99年初索罗斯写了一篇文章，用了很典型的社会主义语言，题目叫做《资本主义总崩溃的到来》。他认为美国的泡沫要破。此外，在99年1、2月份出现了美国中低价股的暴涨，搞股市的人都知道中低价股涨的话就是庄家要跑了，因为中低价股很好拉起来。当时索罗斯一边写《资本主义总崩溃的到来》，一边拼命炒中低价股，大家都觉得美国资本市场不可靠。3月22日美国股市出现了一次大崩溃，道指猛掉了218点，在3月24日凌晨就开始出现了对科索沃的打击。科索沃的位置是在欧洲的心脏，国际资本是要讲安全性的，欧洲的心脏发生战争，最后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谁也说不清楚，国际资本很恐惧这种变化，所以战争一爆发资本就跑，欧元就掉下来了。
在这个战争过程中大家都知道还出现了炸中国大使馆的事件。美国炸中国大使馆的目的是什么呢？当初科索沃发生乱子，欧洲人觉得在自己的家门口老闹事也不好，美国人现在愿意来帮自己摆平这场家门口的乱子，何乐而不为呢，正好可以和美国联合起来收拾南斯拉夫。当时美国欧洲总司令克拉克说“24小时轰炸就搞定了，甚至一说轰炸米洛舍维奇就投降了”。但实际上，这场战争开始后一直打了两个月都还没停。而且从空中轰炸变成了要进行地面进攻，危机要深化。俄罗斯为了防止美国实现对俄罗斯的环型包围，宣称如果美国发动地面进攻，那俄罗斯的战略火箭部队就要和美国一较高低。如果这样继续下去的话，战火马上就烧到欧洲国家家门口了，因此欧洲国家就急了，要求停战。美国打科索沃的目的是欧元，利用了欧洲人暂时的无知来发动。当欧洲人明白过来要求停战的时候，美国也没有坚持下去的道理，所以出现了“G八”和谈，也就是七国再加上俄罗斯。通过和谈得出了停战的协议，而停战的实施要通过安理会决议。“G八”和谈成功的消息5月6号传出来以后7号美元马上暴跌，欧洲资本又要回头。有四个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参加了“G八”和谈，赞成停战，现在只要加上中国这一票，科索沃的维和就行了。可以说“G八”和谈使得通向科索沃和平的钥匙被交到中国人手里了。在这种情况下，炸了中国大使馆，让中国人生气，对和谈不同意，从而阻止战争的停息。所以我说美国人炸中国大使馆是有它的战略意图的，虽然中国远离战场在万里之遥，但是由于在这个点上牵涉到中国，美国就用这个点来做文章，使这场战争延续下去。而欧元的势头也被科索沃战争给压下去了，从这一点来看，美国是利用战争手段来维护它的货币霸权，来调节国际资本的流向。当它的经济手段失效时，它就不惜用战争手段来解决这一问题。
在这场战争后，2000年到2001年欧洲经济都表现出比较强劲的势头，在这个过程中又出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国际石油价格的猛烈上涨。国际石油价格的上涨对美国和对欧洲的影响是不一样的，美国在新经济状态下越来越脱离石油，而欧洲制造业所占的比重很大，能源消耗量大，对石油的依赖程度比较强。此外，美国进口能源比重比欧洲小得多。所以如果石油价格上涨，肯定会打击欧洲经济，但对美国经济的影响却不会很大。由于欧元启动时规定欧元国家的赤字不能超过2％，超过2％就必须实行紧缩。石油价格的大幅度上涨导致了欧洲的宏观紧缩，欧洲经济刚出现的复苏势头又被欧洲央行的紧缩政策拉下来了。在这个事件中还是有美国人的操作在里头，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世界的原油现货价格跟着期货价格走，期货价格跟着美国纽约的原油期货价格市场走。2000年、2001年并没有出现原油短缺，原油价格上涨的原因在于德克萨斯原油期货价格急剧上涨，在2000年纽约原油期货交易所每天的交易量在10万张期货单左右，在2000年6月份后，交易量放大到了30万张，增加了两倍以上，交易资本由原来的不到2000亿美元上升到4000亿美元，一下就把原油的价格抬高了。原油期货价格抬得这么高，现货价格相应提高，国际市场上的石油价格也就大幅度提高了。所以实际上是美国在用资本杠杆来翘动石油，然后来影响欧洲国家的发展。
虽然欧洲国家发展的势头被压住了，但在2000年时美国纳斯达克指数出现暴跌，美国新经济的泡沫破了，到9月份时出现了道指、纳指的双双下跌，这意味美国资本市场的膨胀已经走到了顶点，开始走下坡路了。美国开始面临危机。9.11后，美国经济发展更差，虽然美国政府采取了很多措施，但效果并不明显。大量的国际资本开始向欧洲国家移动。
我们现在来分析一下如果美国爆发金融危机会发展到一个什么样的形态。在去年初的时候，我写了一篇题为“警惕全球金融风暴”的文章，分析了对美国发生危机前景的看法。我认为美国经济发展不是V字形，也不是W形，而是L形的，就是一旦掉进低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这个结论是从日本经济中得出来的，日本经济泡沫破了以后出现了长达10年的衰退，至今仍然没有走出来，在今天的现价GDP已经退回到了96年的水平。
日本在发生危机后为什么长期走不出来？这要从世界资本主义经济新形态的角度看。在研究日、美的经济时我看到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在发生一个非常大的变化，资本主义经济的主体由物质生产向虚拟经济转移。美国经济史学家认为1956年是美国经济的转折点，在这一年，美国的白领工人超过了蓝领工人人数。70年代中期，主要资本主义国家相继发生了相同的变化，服务产业成为国家经济的主导，物质产业的发展基本上已经满足了本国居民的需要因此缓慢下来。这种经济形态的社会在经济发展阶段上可以称为后工业化社会，后工业化社会成为了当代资本主义国家经济社会发展的主导。产业资本也出现了从物质生产领域向非物质生产领域转移的过程。72年时，在越战影响下，美元和黄金脱离了挂钩，货币和物质之间唯一的联系不复存在，此后货币的增长大大高于物质产品的增长，在货币交易中和物质生产有关的交易越来越少。在1997年全球的贸易总额是6万亿美元，而全球的货币交易量是600万亿美元。这些货币是怎么来的呢，大家知道，中央银行负责货币供给，但货币需求又是从哪里来的呢？这就是所谓的虚拟经济，炒外汇、股票、债券，然后拿这些资产到银行做抵押，从银行拿来现金后再去炒，接着把市值增加的这些资产拿去做二次抵押，这样反复几次，资产可能会翻好几番从银行拿走的钱也就更多。这样使得货币的需求主要不是产生于物质生产流通，而是产生于虚拟资产交易的需要。此外，70年代依赖衍生金融工具的发展极大的放大了虚拟经济的规模。97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最主要的理论就是期权和衍生交易理论。马克思在研究资本主义再生产过程的时候曾经说过，资本必须经过物质产品的生产过程，对资本家来说是迫不得已的事，因为资本家投资的目的是为了赚钱，但不经过生产就赚不到钱，因此生产过程对资本家来说是一个必须干的、倒霉的事情。今天的资本主义找到了一个非常好的办法，它可以从货币资本出发，不经过物质生产形态就回到货币形态，而且还有了增值。这完全是虚拟经济所创造的东西。大家可能会问，资本主义创造虚拟经济有什么好处啊，这个东西又不能当饭吃。但实际上，目前这个东西还真能当饭吃，因为目前很多发展中国家在创造了物质产品后，获得了发达国家的硬通货，这些硬通货常常作为国家储备、企业或个人的存款被存起来，没有被完全花掉，而且储存的份额越来越多，而且还会以购买资产的形式流回货币发行国以求保值增值，流回来的这些钱就可以被货币发行国用来支付进口。在进入虚拟经济之前像美国这样的国家对外输出货币只能用经常项来输出。但在今天美国在资本市场上通过玩虚拟资产游戏，可以拿一张纸来跟发展国家交换东西，当我们看到资本项下巨大的顺差的时候，实际上是美国在向海外大量的输出它的虚拟资产。拿中国来说，有人说中国是第一冤大头，因为我们目前持有的美国国债最多，美国人拿一张资产凭证纸给我们，我们就一集装箱一集装箱的把货物运到美国去。美国通过资产游戏，从资本项下大量的向海外输出虚拟资产，所以美国的物质产品生产能力越来越低，在过去10年制造业在美国GDP增长中所占的比重还不到10％。美国的进口产品已经相当于国内制造业产品的40％。要实现这种情况需要货币霸权来支持，就是说全球的资本只能单向的流向美国，美国在过去的5年中，每年吸纳了其他国家70％以上的净储蓄。一定要有货币霸权才能做到这些。如果不是货币霸权，如果说中国人现在喜欢的不止是美元，还可能是欧元、日元或是其他货币的话，美国就没有这么舒服了，国际净储蓄就不会这么大量的流向美国了。所以世界资本主义进入虚拟经济阶段，美国要充分享受虚拟经济的好处就必须维持它的货币霸权，货币霸权的最主要内容就是国际资本向美国的单向流动。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如果国际资本回头，那美国的经济就会陷入崩溃，资产泡沫就破掉了。
从货币资本家中产生出产业资本家来，这是资本主义所代表的历史进步。但到今天可以如此轻松的得到物质产品，谁再辛辛苦苦的去创造物质产品谁就变成了傻瓜。我们来看看安然危机，可以更好的理解虚拟经济的情况。安然危机代表了普遍的上市公司丑闻，也就是产业资本家在向货币资本家转变。安然是美国第七大公司，经营能源项目，本来做得也不错，但在资本市场兴起的狂潮中，安然发现资本市场赚钱太容易了，还做什么天然气、石油开发啊。于是安然搞了一个“安然在线”，在网上进行能源产品的衍生产品交易。几乎百分之百的买主都对着一个卖主——安然，几乎百分之百的卖主也对着一个买主——安然。它倒来倒去，搞了20多个外围公司来帮他做假帐。结果在一年之中，安然公司就作出了一万亿美元的网上交易，公司业绩非常容易的就上去了，股民就疯狂的去买安然的股票，使得安然的股票从一块多涨到400多块。在99年安然公司全部的交易额中，它传统的物质生产只占2.3％。很多企业都是这种情况，经不住巨大的诱惑，产业资本家向货币资本家回归，舍弃物质生产过程玩这些资本游戏，大规模的造假。所以美国的制造业掉下来了，但美国并不在乎制造业的前景，对美国而言只要能维持货币霸权就够了。但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美国现在面临的最大挑战就是欧元的挑战，虽然科索沃战争把欧元打下去了，但欧元贬值对欧元区而言也不见得完全是坏事，因为可以增加欧元国家的国际竞争力，因此也没有挡住欧洲的经济整合步伐。同时还在继续进行东扩，考虑加入欧盟的国家会越来越多，欧盟会变成一个非常强大的经济集团，欧元也会变得很坚挺。美国的经济手段如果阻值不了资本向欧洲流动的话，它就一定还会使用军事手段来打击。
美国对欧元的打击点有两个，一个是欧元上涨，一个是国际资本在欧元落地。我们现在看到的情况是欧元涨了；从去年第四季度以来，国际资本也开始在欧洲落地。这样美国就受不了了，因为不是说欧洲可以和美国分享货币霸权，他们是一涨一落的，如果这种情况继续下去，那美国的货币霸权就很难保证，金融风暴也就快来了。这个变化是美国人绝对不能接受的。所以美国就一定要再一次利用战争手段来打击欧元、阻值国际资本回流、维护自己的货币霸权，这就是我所讲的逻辑。
为什么美国要打伊拉克呢？主要是为了打石油，通过石油来打欧元。科索沃战争给美国一个教训，那就是打软欧元不行，软欧元对欧洲来说不见得是坏事，只要有欧元存在，欧洲的经济整合就停不下来，东扩的步伐也停不下来。所以美国这次的目的是打垮欧元，否则过两年欧元又起来了，你又得找个理由来打，那样就太费劲了。打垮欧元它就必须得通过石油来打，使欧洲能源短缺，这样它就能掐住欧洲的脖子，使得欧洲经济陷入衰退状态。但如果只打伊拉克的话，打击欧元的目的是达不到的，因为伊拉克的石油储备量是200万，而欧佩克手中有700万的后备供油能力，打掉伊拉克并不能解决问题，所以我认为它打伊拉克之后还会继续打，有可能是打伊朗或者是利比亚。为什么这么说呢，大家看到9.11以后，马上美国就宣布伊朗、伊拉克和北朝鲜叫所谓邪恶中心。伊朗和利比亚都是产油大国，两伊加利比亚这三个国家的石油产量加在一起刚好是欧佩克手中的后备石油产量。所以海湾战争有扩大化的前景。虽然欧洲国家逐渐意识到了美国的意图，开始有所抵制，但是很多军事专家认为不太可能出现美欧的军事对抗。因为在冷战时期欧洲的军队都是由美国人指挥的，军队是一个体系，美国人是高级指挥官；此外，欧洲人用的都是信息化武器，这些信息技术都是美国人提供的，如果打起来的话美国人只要把信息掐断，欧洲的导弹、大炮、飞机全成了瞎子，所以这是一场不对称的战争，唯一的结局就是欧洲人妥协，美国一定会向欧洲人开出一个收服欧洲的盘子，例如取消欧元，欧盟也不能再让德、法当头。我认为海湾战争会扩大化和长期化的另一个原因在于，欧洲有90天的石油储备，如果24小时就把萨达姆打垮的话，那根本就没有达到美国的目的，对欧洲而言没有任何影响。
朝鲜半岛的问题我认为闹不大，因为在我看来美国的战略是扰乱欧洲，稳定亚洲。打欧洲是为了维护自己的货币霸权，虚拟经济的意义在于换来物质产品，美国82％的贸易逆差是来自于环太平洋地区，它一定不会在自己得到物质利益的地区下手。
点评：李晓宁（国际信息研究所副所长、科学决策的执行主编）
刚才从王老师的讲座中学到了很多，王老师是80年代的名人，他写的东西我们当初当红头文件来学习。他讲的虚拟经济是现在经常看到的名词，我们现在面临一个困惑，就是在学校的教学过程中很多学生对基础概念了解不清，这是一个很大的悲哀。在学术领域有很多分析的元，有些元了解的人不多，但大家都在用。你可以在学术报告中听很多人讲虚拟经济，但你问他们虚拟经济是什么的时候，每个人的解释都不一样。刚才王老师对虚拟经济做了一个很透彻的分析，他在分析中讲究“源”，也就是说是怎么展开、掌握的。20世纪初的时候资本家大多都是工程师出身的，比如说爱迪生、福特，他们都有一门技术，通过技术产生效应。这种人在美国是很多的，所以美国起来了，成了世界上的经济强国。到了二战后由于成本的差异，使得全球制造业开始发展，从而出现了像日本这样copy的国家，这些国家背后都没有技术支持。现在碰到了一个很大的困惑，就是人到底要多少技术，比如说卫星技术，我们可以在喜马拉雅山上打电话，可以在撒哈拉沙漠上打电话，但谁跑到那里去打电话呢？人不需要那么多技术，有些传统技术对我们的生活来说已经足够了。
王老师对欧美裂痕及当中世界格局的一些变化讲了一些“因”，我们很多讲国际政治的人对这些“因”分析得都没有这么透彻，希望大家以后能把技术对世界的发展，技术的应用和金融与技术的关系、与社会组织的关系等等综合起来判断问题。
提问与答问：
问题一：王老师您好，我是东语系波斯语专业的，所以对伊朗的情况极端重视，特别是最近好几个同学要去伊朗留学，所以我想问问，您能不能预测一下美国可能会在什么时候打伊朗？
答：如果你的同学真想去留学那就还是该去，如果真要打伊朗的话，在打之前会有很多征兆，所以还是不要太担心。不过今天我没有讲的一个观点就是说不定伊朗会打核战争，为什么会这么说呢？因为如果在打了伊拉克后三个月内不能把战火顺利烧到伊朗的话，那么对欧洲的影响就不大，因为欧洲有90天的石油储备，完全能应付三个月的战争。还有一个就是三个月后就是6月份，6月份在沙漠地区很难展开战争，不管是空战也好，地面进攻也好都不好打。如果打完伊拉克后接着打伊朗，再打利比亚的话，美国的战略资源也无法支持。伊朗的经济不错，制造业相对发达，尤其是军工业。除了土耳其外，在中东地区伊朗的军队是最强的。所以我觉得美国打伊拉克可能20万军队就够了，但是要打伊朗的话，就不见得可以。而且美国发动这场战争不是以占领地方，夺取资源为目的，它是以维护货币霸权为目的。因此它真是有可能把这些地方打烂，放一个核弹马上会有几百公里的污染，海湾地区的石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将都不能再用，这对欧洲地区的影响将是非常大的。
问题二：王老师您好，有两个问题我想跟您商榷一下，第一是美国和西欧一直有很密切的合作关系，如果美国把西欧的经济打垮的话，美国也将会受到很大的损失。第二是美国的经济泡沫化究竟会达到多大的程度呢？此外，您刚才说美国可能会打伊朗，但据我所知，伊朗的原教旨主义现在已经淡化了，而且目前温和派政府掌权，和美国的关系还不错，所以我觉得现在打伊朗的话，在氛围上是不是不太适合呢？
答：关于欧美的关系也是现在大家讨论得比较多的问题，美国在二战结束的时候在欧洲的利益是很大的，但70年代后美国的投资越来越向环太平洋地区倾斜，对太平洋地区的贸易已经大过对大西洋地区的贸易。另外美国本土80年代以来也出现了经济增长重心逐渐向环太平洋地区移动的现象。美国的利益越来越向环太平洋地区倾斜，所以现在美国的战略重点在于环太平洋、东亚地区。虽然现在美国跟西欧的经济联系也很多，但已经不如以前那么密切，二者已经渐行渐远，它跟亚洲经济的关系现在实际上已经大过与欧洲经济的联系了，所以美国也不是那么害怕欧洲的衰退会拖垮美国经济。
美国经济的泡沫实际上是非常大的，刚才我讲了美国的货币交易中只有0.7％和它的物质生产有关，美国的GDP说是10万亿，但它的制造业只占20％，80％是服务业，在服务业中虚拟经济占了很大的比例。
美国和伊拉克过去的关系也不错，大家知不知道就是现任的美国国防部长在两伊战争期间作为中东特使，曾向伊拉克提供生化武器来打伊朗，在美国的全球大格局中，伊朗、伊拉克都是被当作一个棋子来用的，要通过它们来打击欧盟。在国际政治中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关键看在大国政治中你处于什么地位，所以不能单看今天两国关系如何。
问题三：王老师您好，我想请问您到底是什么原因使美国人相信我采取战争这样一种极端的方式能使我的货币霸权得到维护，实现利益最大化？如果美国在伊朗地区打核战争污染石油来打击欧洲的话，那美国的发展也需要石油，它这么做会不会对它本国的经济产生不利影响呢？
答：我认为美国对战争的设计可能没有一个很完善的计划，但有一点是很明确的，资本主义政府都是代表有钱人利益的，今天美国最有钱的是金融资本家、虚拟资本家，这些华尔街的大亨们只要明确一点——欧元如果强了，国际资本就会回流，美国的股市就要垮，美元利益难保，大国利益难保，所以一定要把欧元压下来，我们用经济手段没有办法，用汇率也搞不动它，那就只好打仗了。接着把这个情况告诉小布什或是克林顿就行了，至于怎么打是你政府的事，我只负责出钱就可以了。
当然美国也要石油，美国每天要进口1950万吨石油，是世界上最大的石油进口国。但是美国的石油来自海湾的只有400多万吨，它从加拿大进口的石油大大高于从沙特进口的。就是因为美欧对海湾地区石油的依赖率不一样，所以打乱海湾地区对美国没有太大的影响，对欧洲的影响却比较大。另外，美国有150天的石油储备，欧洲只有90天，打的时间越长欧洲人就越先妥协。
问题四：如果美国人按照您所描述的思路行动的话，那对中国的经济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呢？
答：对中国来说既有负面影响又有正面影响。目前中国进口的石油大概有一半是从海湾地区来的，而且中国的石油需求缺口越来越大，进口量越来越多。如果真打起来的话，中国经济会受到很大的影响。战争也会影响中国的出口量。唯一好的方面在于外资会大量进入中国。因为美国那边有恐怖活动，欧洲那边经济严重萧条，石油危机对日本的影响比欧洲还要大，所以外国资本会进入中国，对中国的资本市场会有好处。但是如果战争时间持续太长的话，中国今年经济增长的目标也可能很难实现。
问题五：王老师您好，大家都关心美国打伊拉克以后对其他国家有什么影响，我想问一下，对美国国内会有什么影响呢？
答：对这一点有很多分析，如果美国把海湾地区占领下来，把石油产地拿下来，而且石油价格在以后涨幅很大的话，那美国就发了。所以从这点来说，美国的经济帐是算得过来的。还有，从长远来看，如果保护了美国的货币霸权，也就保护了美国在21世纪的独霸地位，这是符合美国的长期利益的。所以总的来说美国是受益者，即使有很多人上街游行反战，美国还是会坚持打这场战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