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目前看,中美关系应该看作是既有合作又有竞争,既有矛盾也有相互适应协调,很难用一个词来定位和概括。
合作与矛盾将长期并存
两国曾表示要建设“面向21世纪的战略伙伴关系”,还有“建设性合作伙伴关系”以及后来的“利益攸关者”,其实每个定位的意思都是一样的,就是双方都有进一步推动双边关系、改善两国气氛的意图。但在实际操作中,由于利益和价值观的矛盾,让两国不同的文化出现一些冲突。中美之间又有合作又有矛盾的局面会长期存在,不必关注到底用怎样的词汇来定位。
中国有人认为,美国对中国实行的是两手政策,可以看作是合作与防范,也可以是遏制与交往;而美国人说对中国要采取“两面下注”的政策,其实都是同样的意思:两个国家都对对方有所警惕和防范,在实际利益面前又需要进行合作。奥巴马新政府上台后,无论是否会有新说法,中美关系的实质都不会发生改变。
发展模式并非互斥
中国的发展模式肯定不会也不应该走美国的路。美国的自然资源比中国丰富,聚集的财富也比中国多,但人口只有中国的四分之一,所以,中国不可能采取高消费的、大量使用自然资源的模式,而要依靠节约能源的发展模式前进。
不过,美国的发展模式也有很多值得我们学习的方面。比如美国的市场经济、法制都是可以借鉴的。中国未来的道路必然是可持续发展的、走向民主和法制的、更加尊重人权的、扩大个人自由的。所以,中国的模式是独立的,但并不意味着和美国的模式完全对抗。美国的一些东西也是中国需要的,只是我们有不同的定义和路径选择。因此,中美发展模式不存在争个你死我活的情况,随着双方对彼此的认识加深,美国必须也已经承认中国过去30年来取得的伟大成就。这些既有中国向西方学习的成分,也有中国根据本国国情独创的东西。我们看美国时,也会发现其积极和消极的东西。所以,中美之间的模式并不是相互排斥的,应是相互吸收对方长处。
能源环保带来战略机遇
奥巴马政府提出了一个战略性的设想,通过应对气候变化、提高能源效率、开发可再生能源花费大量的金钱和精力,达到推动经济发展和改革的目的。中国也在做同样的事情,提出科学发展观,强调可持续发展,同时我们也在刺激经济,保持经济快速增长。这两者间虽存在一定的矛盾,但也有平衡点和协调点。若把能源和环保作为前进的动力,当作一个或是若干个经济增长点,这样就有与美国合作的余地。
但这也不完全取决于国家的合作意愿。中美政府都是想推动合作的,但是涉及的具体利益问题还没解决。意愿是一回事,能否做到是另一回事。
两国国内也有不同看法和阻力。中国虽然强调科学发展观,可是基于种种原因,我们的一些干部官员思想意识没有跟上,刺激经济时首先想到的是大规模投资进行基础设施建设,继续扩大外贸投资,这都有可能以牺牲环境为代价。
改善关系就是有所作为
邓小平在1989年政治风波后,提出“韬光养晦,有所作为”。这种思想,表明我们不该过高估计自己的实力和影响,要充分看到自己的弱点和不足之处。而“有所作为”意味着我们必须要做出一点事情,使我们的国际形象更好,国家地位更高。就当时的局势来看,提出这个想法是非常正确的。但后人如果机械地认为,“韬光养晦”是把中国的雄心壮志藏起来,日后再释放,“有所作为”就是对美国采取强硬态度,就不是这种思想原本的精神了。
这在今天应该理解为,“韬光养晦”是意识到中国还是一个相对落后的国家,没到自夸的时候,中国人口基数大,自然资源相对贫乏,要在世界上找准自己的位置,整个社会发展程度还远远不及现在的发达国家,也许三、五十年之后也是如此。我们还面临着环境和人口方面的巨大压力,需要改革自己的政治、经济等结构。西方发达国家面临的挑战也许没我们这样严重。
“有所作为”方面,并不能说敢跟外国对抗就是作为,中国与美国改善关系也是一种作为。就此而言,我们已经进步很大了,中美关系在相当程度上有了改善或是稳定,中欧关系、两岸关系、中日关系都改善了,这些都是有所作为。“有所作为”也包括获取海外资源,拓展中国贸易,吸收外国先进经验和技术等等。
要适应美国的不同声音
台湾问题、西藏问题和人权问题,这三个问题有相关性和可比性,都涉及中国的核心利益,特别是政治利益。但是这三个问题并非完全等同。台湾不处在中央政府的直接管理下,而西藏不仅处在中国主权下,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在治权上也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有这些不一样的地方,处理的方式就会有所不同。
从台湾问题来看,两岸之间达成很多谅解,在经济合作和社会交往方面有很多亮点,美国即使有人不乐意也束手无策,口头上也会表示顺其自然,只是希望能扩大台湾的国际空间。在西藏问题上,关键是中国要自己处理好,这样就不会变成中美关系的大问题。人权问题也一样,美国在世界上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国内的经济、就业问题,奥巴马反复强调的能源、气候变化等新的非传统安全问题,还有反恐和防扩散为中心的国际安全问题。这些问题面前,奥巴马能够在多大程度上利用涉藏或是人权问题做文章呢?美国政府层面来说是难以顾及的。关键是我们自己要做好。
中美关系之间的一个复杂问题是,美国也是一个社会,光向美国政府指明中国的核心利益不容触碰是不够的,美国政府不能控制《纽约时报》发表一个社论,或某位国会议员发表负面的演说。中国也要考虑将这部分也纳入对美政策中。但我们目前的力度更多放在总统或是行政当局中。美国是一个很复杂的整体,有各种不同的声音,我们要适应这样的情况。
危机未改中美力量对比
此次金融危机对美国经济打击相当严重,但对美国的打击不意味着别的国家能从中受益,也包括中国经济并不从中受益。美国经济复苏之后,相关国家的经济才有复苏的可能。所以,从横向来看,就不能说美国衰落了,不然也会附带地说欧盟、日本、俄罗斯国力也衰落了。也不能说中美间的力量对比产生了质的变化,只能说中国受到的经济负面影响相对美国要小一点,而中国实力增长比美国实力增长要快,前几年就是如此。金融危机打击了美国和其他国家,也对中国造成负面影响。所以很难说,金融危机中国力的此消彼长到底发生了如何变化。中国在实力上正在逐渐接近美国,但是这场金融危机的结果并没有使这种接近的速度发生什么变化。
中美矛盾不是文明冲突
最后,我认为,亨廷顿的文明冲突论跟中美关系没有太大关系,他的文明是以宗教来定义的。美国是宗教影响力非常重的国家,而在中国,宗教也是一个很强的因素,但不是国家特色的一部分。所以中美间的冲突不是亨廷顿所说的文明的冲突。只是在他最早版本的文明冲突论中顺便提及了中国,认为中国也属于不同文明,在大的地缘政治的框架下,西方文明和伊斯兰文明发生冲突时,中国应该很自然地站在伊斯兰文明一边反对美国。但这是一种地缘政治的问题,不涉及文明的冲突。后来他也没有不断重复这一观点,我也认为这一观点是不符合事实的,中国没有试图利用这一冲突做什么事情。我个人观点就是,文明冲突跟中美关系没有直接相关。如果说,有些地方需要思考,那就是宗教问题需要更多关注,美国的宗教意识在中美关系中是起了作用的,美国对达赖喇嘛的关注或支持与美国人的宗教信仰也有关。中国在处理对外关系时,宗教因素也是很突出的。中国在相当程度上是一个世俗的世界,在看世界时没有意识到这个世界绝大多数人都是信仰某种宗教的。当我们用这种意识看世界时,应该把世界看作既是物质的世界,也是文化的世界,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宗教的世界。当我们这么去观察时,我们对世界的理解会更加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