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法应当是促进人发展的，在西方，尤其是法国，就喊出了刑法应当建立在人道主义的基础上的口号，在这样的推动下，西方逐渐将刑法修改得更加文明、人道化，刑法不是为了恐吓罪犯，而是要使罪犯改过自新，重新做人，这充分表现了刑法的爱护人，保护人的要求，因此，一个文明社会的刑法，应当是从人性考虑的，纯粹镇压的刑法，只能是一个专制社会的产物。

我们过去讲法不容情，这其实是一个误解。法必须建立在情理的基础上，也只有和情理结合起来，人的才能爱护法，遵守法。我下面讲几个案例。

第一个案例，是一个远近闻名，臭名昭著的泼妇，将公公、丈夫折磨得不成样儿。去年他跟73岁的公公因一件家庭琐事发生了争吵，她就拿了一把刀冲向公公，老爷子情急之下抄起长板凳将她打晕，公公见泼妇晕过去，新仇旧恨全在一起，气打不过一处来，捡起刀就在泼妇胸口上来了两刀，泼妇因疼痛醒来，两人又继续追打缠斗，又掉到河里，最后是泼妇死了。后来验尸，泼妇的致命伤就是那两刀。在法律上，老爷子的一板登属于正当防卫，但后来这两刀显然属于故意杀人。但是，根据泼妇的行为，显然应该对他进行最低量刑，然而，法官竟然给他判了12年刑期。

第二个案例是母亲杀子。在一般情况下，母亲是不会杀儿子的，母亲杀子，一定是有很重大的原因。这个案例中，父亲死了，留了三间房子给老太太，说好老太太过世之后将房子分给老大、老二、老四三个儿子，但老大、老二表示将房子让给老四。但老四捡了便宜不卖乖，就想着怎么将老太太折磨死以得到这三间房子。他虐待老太太还不够，甚至将三间房子屋顶都拆了，使得老太太无处可去，只好躲到老大老二家去。但老四仍不放手，又追到老大、老四家里天天大闹。弄得老太太都是在老大、老二家住一晚之后，第二天六点之前就得赶快走，不然老四闻讯赶来就麻烦了。有一天，老太太在老二家里给老四碰到了，老四又追打老母，老太太给逼到厨房里，情急之下抄起一把菜刀，向老四就是一刀，结果就把老四砍死了。很显然，根据法律，老四只是对老太太拳打脚踢，并不是致命的伤害，老太太此举并非正当防卫。结果，法官竟以故意杀人罪将老太太判刑。我真不明白，这个法官是不是从石缝里冒出来的，老四对于老太太来说，是太强大了，尽管只是拳打脚踢，但老太太除了拿起刀来还有什么办法呢?而且，尽管老四对老太太不好，但老太太杀了老四后，也是非常难过，法官只要将老太太判个缓刑就行了，既不违反法律，又照顾了情理，不是很好吗?你将老太太弄到监狱里去，以后还有谁喜欢这样的法律?

我认识到，法律也必须讲情理。我碰上过一个例子，一个老爷子，有四个儿子，老四因抢劫入狱了，出狱后，找到了老大，硬要老大养他一辈子。老大夫妇都下了岗，哪有钱养他?于是只好躲到娘家去了。老四又找到老二，硬要老二养他。老爷子听说后，急忙赶到老二家，老四竟要拿刀砍父亲。老爷子叫老二把他的刀抢下来，老二跟老四抢刀中，向老四胸口连戳了五刀，杀死了老四。东城检察局对此有争议，有的认为是正当防卫有的认为是防卫过当，有的认为是故意杀人。找了7个北大、人大的专家来，大家都认为是正当防卫，于是就定了下来。

法律不可能要求一个公民准确、冷静、理智地判断侵犯他的人将会对他做出什么样的伤害，也不可能准确、冷静、理智地决定采取什么手段防卫。我那天在东门，突然一个小伙子冲过来朝我头上就来了三拳，当然我当时就赶紧保护我的笔记本电脑。但这件事让我想到，我是很难判断他当时想对我造成什么损害的，拳打脚踢照样能致人于死地。

贪生怕死是人的本性，我们不能用刑法要求人们都做到舍生忘死。比如在一次海难中，只有一艘救生艇，只能救活一个人，那么一个人将另外一个人推下船，这算不算犯罪?我国的刑法认为这是犯罪，而国外有的国家就认为不算犯罪。我们必须承认人性的缺点，我们不能要求每个公民都那么高尚，这是不现实的。就刚才的例子而言，法律上就应该不管他，让法律留下这段空白。

因此，只要刑法沿着保护人性，爱护人性的角度考虑，刑法应该是有一定的温情的，不是纯粹苦涩的，它应该也是甜的，而不是像我们过去想的那样是肃杀的是血淋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