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罕坝,这个地名既别致稀奇,又美丽高远。它是蒙汉混合语,“塞罕”是蒙古语,意为美丽,“坝”是汉语,意为高岭,全名可译为“美丽的高岭”。
百余年前的塞罕坝和现在的塞罕坝,确实地如其名。中间的百年,它却名不副实。这便让人疑惑了:那百年间,塞罕坝发生了什么?
塞罕坝距离北京400多公里,位于河北省围场满族蒙古族自治县的最北端。清朝康熙年间,这里水草丰美、森林繁茂,是皇家的木兰围场。但清朝末年围场开围放垦,抗日战争时期更是遭受了日本侵略者的掠夺采伐。不过百年,这里便成沙海一片、寸草不生。新中国成立后,西伯利亚寒流长驱直入,沙海南移,直接威胁北方生态。1962年,原林业部决定建立塞罕坝机械林场,来自全国18个省区市、毕业于东北林学院等院校的127名大中专毕业生奔赴塞罕坝,与当地林场242名干部职工一起,组成了一支平均年龄不足24岁的造林队伍,把火热的年华献给了这片被风沙掩埋的北方高岭。60多年来,三代塞罕坝人不畏艰苦、接续奋斗,建成了世界上最大的人工林生态系统。
塞罕坝是中国故事,更具有世界意义,为全球生态保护事业贡献了中国经验。只有共产党人领导下的中国人民,才能具有这样的胸怀、意志与远见,为了人与自然的和谐发展,创造这样的绿色奇迹。塞罕坝的成功,贵在“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一张蓝图绘到底”的谋划,成在“咬定青山不放松”“一代接着一代干”的实干。
是树的童年,也是人的童年
塞罕坝的成就众所周知,然而在一串数字背后,儿童文学作家、《童年树》作者保冬妮看到了塞罕坝人的艰辛:第一代塞罕坝人平均寿命不高,他们的子女多数没有进城,而是选择成为“林二代”。
现在的塞罕坝,百万亩人工林像一只展开双翅的雄鹰,牢牢扼守在内蒙古高原浑善达克沙地南缘,紧紧卫戍着华北地区的生态安全,成为阻断风沙的屏障、存蓄水源的“卫士”。然而这些屏障、“卫士”,与温暖湿润地带生长的同种同龄的树相比,似乎还处于童年。毕竟在年平均气温零下1摄氏度的干旱高原,树木的生长速度也被按下了减速键。
《童年树》的故事就发生在20世纪70—80年代的塞罕坝。书中坝上小“林二代”们的父母,有的是育苗员、教师,有的是种树人、种地人,有的是育林人、护林人,他们各有分工,却都是“童年树”的培育者、守护者,同时也是小“林二代”们的培育者、守护者。
书中“林一代”原型人物之一陈彦娴在采访中曾说:“我们吃黑莜面窝头和咸菜,喝雪水、雨水、沟塘子里的水,住地窨子、窝棚、泥草房……”“那时候从没想过生活有多苦多累,脑子里总是回响着要到党和人民最需要的地方去!”“我们那一代,把青春、汗水甚至生命都抛洒在这里,无怨无悔!我们很欣慰,既完成了党交给我们的任务,也给子孙后代留下一片绿色。”
“林二代”与“童年树”同龄且相伴成长,长大后他们大多接力父母,成了“童年树”的培育者、守护者。“童年树”作为贯穿全文的题眼,展现了这片世界最大人工林的童年期经历了多少艰辛与困苦,更彰显了两代塞罕坝人“还祖宗账、留子孙粮”的伟大奉献精神。树生漫漫,人生更不易,但树与人在未来都将风华正茂,共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美好未来。
是精彩故事,也是真实映射
在如此艰苦卓绝的背景下,对读者来说,《童年树》仍是一个好玩有趣、生动真切的优美故事。得益于作者独特的故事构架和对儿童心理的深入研究,整个故事读来如初春冰面破裂后自然流淌的溪流,有崩裂、破碎、撞击感,更有僵而复暖、潺潺湲湲的活力,还有咕噜咕噜、哗啦哗啦的可爱声响。
《童年树》中不仅有许多育苗人、种树人,还有日复一日为坝上拉油的祥林叔,挖空心思给坝上人补充营养的地羊大叔,为林场防虫、治虫费尽心思的大柱妈,帮着大人们种树苗、抓毛毛虫的小琳、松果儿、大柱等孩子们……是一个个、一代代塞罕坝人“功成不必在我”的长久耕耘,把个人理想与林业事业、个人追求与国家利益紧密结合起来,恪尽职守、无私奉献,构筑起了塞罕坝上的“碧波”万顷。
要写好这个故事,作家需要熟识京、津、冀、蒙的风土人情,需要对塞罕坝的自然生态、动植物了如指掌,需要娴熟的儿童文学与自然科普创作笔法,需要知晓塞罕坝机械林场人、事的变迁发展,需要有切合题材、地域特色的语言风格……最重要的是,需要对塞罕坝具有发自内心的敬爱与珍惜。
而以上种种,从细节处最能见真章。塞罕坝“林二代”“林四代”的大名或小名都与树木相关,如书中的小主人公名为“小琳”“小松果儿”“小松子儿”“大柱”等。孩子穿的连帽棉袄,被称为“小棉猴儿”。书里有一种叫“莜面大王”的坝上主食,还有塞罕坝的特色动植物,如黑琴鸡、马鹿、蓑羽鹤,金莲花、假鼠妇草、兔儿尾苗等。没有细致入微的前期素材积累和采风,书稿中涉及的细节之处是无法落地的。书中事物均有出处,且在不影响阅读的基础上尽量还原它们当地约定俗成的名称,让笔者真切地感受到了第一代塞罕坝人的生活、工作氛围。
视觉上是绿色的,精神上是红色的
《童年树》读来,视觉上是绿色的、欣欣向荣的、充满生机的,在字里行间还原了高原,而内在,却让笔者更深层次地看到了大地脉络间催生出来的无数“童年树”的红色血脉。
六十一甲子,树木更树人,塞罕坝人走的是一条保护环境、坚持绿色发展,持之以恒推进生态文明建设,以绿水青山换取金山银山的发展道路。塞罕坝人创造了荒原披绿装、沙地变林海的奇迹,写就了绿色发展的生态诗篇,所凝结的塞罕坝精神汇入中国共产党人的精神谱系之中,“是人的实现了的自然主义和自然界的实现了的人道主义”的统一。伟大的事业孕育伟大的精神,伟大的精神推动伟大的事业。几代塞罕坝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锨一镐、一坑一苗,像养育孩子一样辛勤植树,像保护眼睛一样保护塞罕坝,像对待生命一样对待那片林海。
如今已是满头银发的陈彦娴,忆起当年的艰苦磨难却未曾有过后悔:“每每看到自己亲手栽下的树苗长成大树,幸福感就难以言说。”在党的召唤下,一批又一批、一代又一代像小琳、大柱父母那样的建设者,不断进行绿色接力,塞罕坝精神跨越时空、薪火相传。
在故事的开始,已成为姥姥的小琳,就用别具一格的方式为外孙女朵朵讲述“童年树”的故事。在故事的结尾,已经成为大学教授的大柱,带着研究生回到坝上建立研究站,为在塞罕坝建立稳定健康的生态体系而努力。还有童年时离开塞罕坝,成为一位优秀的歌舞剧导演后,执导了歌颂塞罕坝精神的儿童歌舞剧的黎林。书中更多的是像三福和他的儿子那样,成为营林员,扎根塞罕坝,为子孙后代留下天更蓝、山更绿、水更清的中国而默默耕耘的普通劳动者。
在“黄沙遮天日,飞鸟无栖树”的荒漠沙地上锻造出来的塞罕坝精神——“牢记使命、艰苦创业、绿色发展”,在辉煌灿烂的中国共产党人的精神谱系里,彰显着绿色发展的重要意义。一代代塞罕坝人听从党的召唤,始终牢记修复生态、保护生态的历史使命,一代接着一代干,创造了荒原变林海的人间奇迹。
树木植于土,生态理念与伟大精神植于心。塞罕坝的绿色传奇难能可贵,具有永恒的意义,值得为成人书,更值得为孩童书。
(作者:辛向阳,系中国社会科学院马克思主义研究院党委书记、院长)
来源:《光明日报》( 2024年04月11日 1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