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应该把自己的知识加以有机化,这就是说,要使它像一朵花、一只鸟或是一个人,成为一种活的东西。
做学问第一件要事是把知识系统化、有机化、个性化。这种工作的程序大要有两种。姑拿绘画来打比。治一种学问就比画一幅画。画一幅画,我们可以先粗枝大叶地画一个轮廓,然后把口鼻眉目等节目一件一件地画起,画完了,轮廓自然现出。比如学历史,我们先学通史,把历史大势作一鸟瞰,然后再学断代史、政治史、经济史等专史。这是由轮廓而节目。反之,我们也可以先学断代史、政治史、经济史等,等到这些专史都明白了,我们对于历史全体也自然可以得到一个更精确的印象。这是由节目而轮廓。一般人都以为由通而专是正当的程序,其实不能通未必能专,固是事实;不能专要想真能通,也是梦想。许多历史学者专从政治变迁着眼,对于文学哲学宗教艺术种种文化要素都很茫然,他们对于历史所得的轮廓决不能完密正确。
就事实说,在我们的学习中,这两种貌似相反的程序——由轮廓而节目,由节目而轮廓——常轮流并用。先画了轮廓,节目就不致泛滥无归宿,轮廓是纲,纲可以领目,犹如架屋竖柱,才可以上梁盖瓦。但是无节目的轮廓都不免粗疏空洞,填节目时往往会发现某一点不平衡,某一点不正确,须把它变动才能稳妥。节目填成的轮廓才是具体的明晰而正确的轮廓。
做学问有如做文章,动笔时不能没有纲要,但是思想随机触动,新意思常涌现,原定的意思或露破绽,先后轻重的次第或须重新调整,到文章写成时全文所显出的纲要和原来拟定的往往有出入。文章不是机械而是自由生发的,学问也是如此。节目常在变迁,轮廓也就随之变迁,这并行的变迁就是学问的生长。到了最后,“表里精粗无不到,然后一旦豁然贯通”,学问才达到了成熟的境界。
(摘编自7月16日《学习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