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围绕着古代文献的翻译工作,一个学术圈逐渐形成。这个圈子聚集了二十世纪的西方古典学术精英。这些近代古典学术史上的主角通力合作,跨越百年时空,缔造了古典文献编译史上不可逾越的高峰——洛布古典丛书。这套高水准的古代文献译丛,凭借精良的译者队伍、准确的翻译文稿和强大的编辑阵容,自诞生之日起,便在世界古典学领域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关键词:洛布古典丛书 古典学 翻译
作者简介:倪滕达,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
古典学研究离不开对古典文献的考察。在考察过程中,与古人直接对话固然美好,但绝非易事。译本是沟通古今文化交流的重要桥梁。好的译本是古典学研究不可忽视的辅助力量。若完全抛开译本,古典文献研读将会遭遇古今、东西方的语言差异所造成的障碍。然而,学术界现存的文献有多种版本译文,究竟哪一版本值得信赖?实际研究中常见的译本,究竟出自哪些前辈译者?这是学者迈入古典学研究的大门,首先要思考的问题,也是古典史料研究不可回避的一环。
展示古典文献魅力的舞台
洛布古典丛书是目前唯一一套完整收录西方古代重要作家作品,并采用古希腊文-英文(或拉丁文-英文)对照的方式进行排版的古典学术译丛。其标志是坐在宝座上的智慧女神雅典娜。雅典娜托起手拿花环的胜利女神尼科,其旁树立的盾牌上刻有LCL符号。LCL是“Loeb Classical Library”(洛布古典丛书)的缩写形式。
洛布古典丛书诞生于1911年(首批丛书问世于1912年,包含20卷)。创始人詹姆斯·洛布(James Loeb)(1867年—1933年)曾在首批出版的丛书中发表了《洛布古典丛书——简述其目标和范围》,阐明了这套丛书的使命:“使古代希腊-罗马的伟大作家的美好与学识、哲理与智慧,通过翻译来再一次得到传承”。丛书收录的古典文献包含了史诗、抒情诗、悲剧、喜剧、历史、游记、哲学演说辞,以及医学、数学等领域流传下来的几乎所有的古典作品。除了译文之外,洛布古典丛书还为读者提供了相关的引言、注释以及参考文献。
洛布古典丛书的另一大特点,同时也是洛布在编创这套丛书时的一个重要设想,就是将最杰出的英美古典学成就收入其中。以第一批丛书为例,最早的三位编辑是来自大西洋两岸的著名学者:T. E. 佩奇(T. E. Page)、W. H. D. 劳斯(W. H. D. Rouse)和爱德华·卡普斯(Edward Capps);而且这批丛书在美国和英国同时出版。不仅如此,詹姆斯·洛布还邀请了来自英国、美国、德国、法国的学界代表人物组成这套丛书的顾问委员会,其成员主要有:爱德华·卡普斯、莫里斯·克鲁瓦德、奥托·克鲁西亚斯、赫尔曼·狄尔斯、J. G. 弗雷泽、A. D. 戈德利、威廉·黑尔、萨洛蒙·雷纳克、J. E. 桑迪斯爵士、约翰·怀特。同时,投入到具体的丛书翻译工作中的学者,也来分别自不同国家和地区:如,英国、美国、加拿大、新西兰、德国、比利时、澳大利亚,甚至南非、加纳。
不断地修正、更新,是洛布古典丛书常态化的工作。洛布古典丛书从诞生至今已有107年的历史,历经两次世界大战的洗礼,又在二战后遭受争议和经济困难,却并未停止过更新和扩充。自1989年起,洛布古典丛书就坚持推陈出新。截止到2018年,洛布古典丛书已经出版到537本。一百年来,这套丛书坚守其编创的初衷和追求的目标,始终为古典文明的传承和传播做出着卓越的贡献。在2011年纪念洛布古典丛书诞生一百周年之际,著名古典学家亚当·基尔希(Adam Kirsch)这样评价这套丛书:“这里有1400年的人类文化,从人类所建立的最伟大的文明流传下来的一切文本——而且一两个书架即可将其容纳其中。将所有易佚失的古代文本(其中一些历经黑暗时代,仅在一些修道院图书馆中留下来残本)保留下来,并且将其变成价格合理、表述清晰、装订结实、内容精确的书籍,这是近现代学者的最高成就之一——同时也是最为大众所欢迎的成就之一。”
凝聚百年学术核心力量
洛布古典丛书的翻译工作所吸引的,来自世界各地知名学术机构的著名专家、学者多达220余名,其中至少有8人来自哈佛大学,16人来自牛津大学,24人来自剑桥大学,5人来自斯坦福大学,4人来自耶鲁大学,4人来自伦敦大学,5人来自康奈尔大学。此外,还有很多学者出自哥伦比亚大学、赫尔大学、利物浦大学、谢菲尔德大学、诺丁汉大学、墨尔本大学,等等众多一流学府。
参与洛布古典丛书翻译工作的,大都是古典学领域的重要学者,他们在古典学研究方面取得了卓越的成绩,推出了大批优秀的成果,具有广泛的影响力。R.D.希克斯(Robert Drew Hicks,1850–1929)是最早参与洛布古典丛书翻译工作的学者之一。希克斯曾求学于布里斯托尔文理学校(Bristol Grammar School),1870进入剑桥大学三一学院,1872成为该学院的学者,后一直工作于此。从1884到1900,希克斯一直讲授古典学。1900年,希克斯不幸失明,在妻子和挚友的帮助下,他依然不屈不挠地坚持自己的事业,在古典学研究上取得了累累硕果。1894年,希克斯出版了一套五卷本的有关亚里士多德的《政治学》的著作;1899年,与理查德·阿彻-欣德(Richard Dacre Archer-Hind)合作编辑了希腊文和拉丁文版的《剑桥作品辑》(Cambridge Compositions)。此外,他还参与了两本书的制作:在剑桥《希腊文研究指南》(Companionto Greek Studies)(1905)中,他撰写了其中的年表和晚期哲学流派部分,在另一本书《拉丁文研究指南》(Companionto Latin Studies)(1910)中,他负责撰写哲学部分。1907年,希克斯出版了代表作——亚里士多德的《灵魂论》(Deanima)。这本书包含有《灵魂论》的译文,以及围绕着文本展开的具体的讨论,展现了希克斯在相关问题上深厚的文献功底,是一部极其重要的著作。希克斯还在1910出版了《斯多葛派与伊壁鸠鲁派》(Stoic and Epicurean)。1921年,他又编纂了盲文版的《简明拉丁语词典》(Concise Latin Dictionary);1925年,翻译出版了洛布古典丛书的《第欧根尼·拉尔修》(Diogenes Laertius)——这一版译文的权威性至今仍不可动摇。希克斯是他那一代当之无愧的最为博学的古希腊哲学学者。他在古典学领域取得了优异的成绩。更加令人钦佩的是,这些成就是在他失去光明的状态下获得的。
在艰苦的战争年代,洛布古典丛书也始终依然拥有最优秀的译者作为其坚强的后盾,其中最杰出的代表是W.A.奥德法瑟(William Abbott Oldfather,1880–1945)。奥德法瑟1899年毕业于汉诺威学院(Hanover College),1901年和1902年在哈佛大学分别获得了第二个文学学士和硕士学位;1903-1906年,担任伊利诺伊州埃文斯顿西北大学(Northwestern University inEvanston,IL.)的教员;1906年被慕尼黑大学录取,从此师从于希腊文化研究者奥托·克鲁西亚斯(Otto Crusius,1857-1918),拉丁语专家弗里德里希·沃尔默(Friedrich Vollmer,1867-1923),古代经济史学家罗伯特·冯·珀尔曼(Robert von P
hlmann,1852-1914),还有考古学家、艺术史学家阿道夫·富特文格勒(Adolf Furtw?ngler,1853-1907)。1908年,奥德法瑟获得博士学位,从此成为“古典学界的沙皇”(“Czar of Classics”)。奥德法瑟1909到伊利诺伊大学任教,1926-1945曾任其所在院系的系主任,1935-1942任语言与文学部主席;自1915年起,开始担任专题丛书《伊利诺伊语言与文学研究》(Illinois Studies in Languages and Literature)的主编;1931年起又担任了学校古典博物馆的馆长。奥德法瑟从博士论文就开始研究古代洛克里斯(Locris)的历史、文化和地形学,长年投身到洛克里斯地形学研究当中,多次亲自到西部希腊地区寻找能够辨别古代遗址的考古学证据。他的150篇关于洛克里斯的专栏文章是他对学界最重要的贡献。
奥德法瑟历经一战、二战两个动荡的时代。他促成了“伊利诺伊希腊俱乐部”(Illinois Greek Club)的诞生。随着一战的爆发,奥德法瑟及其同事将兴趣点转移到军事问题研究。自1917年起,他们开始考察古希腊军事作家。该时期洛布古典丛书中的军事方面的译著由是诞生,如《战术家埃涅阿斯》(Aeneas Tacticus)、《阿斯克列庇欧多图斯》(Asclepiodotus)和《欧纳桑德》(Onasander)。在洛布古典丛书中,由团队合作完成的译作甚为少见,其中最典型的团队成果当属奥德法瑟带领的“伊利诺伊希腊俱乐部”所翻译的这批军事作家的作品。一战后,由于德国的战败,古典学领域的德国声音销声匿迹,但是奥德法瑟却迅速与德国学界重新建立联系,并申请到大量科研经费主持了“伯希安年鉴”(Bursian’s Jahresbericht)、“拉丁语汇编”(Thesaurus Linguae Latinae)和“古典考古学百科”(Pauly-WissowaReal-Encyklop
die der classischen Altertumswissenschaft)等项目。在最后这个项目中,奥德法瑟本人一人就出产了500篇文章。虽然奥德法瑟力排国际政治干扰,始终秉持对德国古典学研究的推崇态度,但是对于法西斯,奥德法瑟是坚决抵制的。在随后到来的二战中,他积极帮助那些从希特勒控制的欧洲地区逃离的学者【如,F. W. 伦茨(F. W. Lenz)和阿尔佛雷德·古德曼(Alfred Gudeman)】在美国的大学谋得职位。
奥德法瑟的主要成就是使美国古典学研究专业化。他在古典学研究领域最感兴趣的是历史和文化问题。他将多学科——古代史、考古学、铭文学、哲学、钱币学、地形学——融合到一起来研究古代的地区和人民。奥德法瑟开创了古典学研究的新时代,他把美国的古典学研究从过去的狭窄的语言学和文献学的园囿下解放出来,确立了古典学的专业性,使之成为包罗万象的古代之学。他十分强调学者对古代语言——拉丁、希腊语——的掌握,认为这是古典学的基本功。奥德法瑟的另一项重大贡献,就是伊利诺伊州古典图书馆。他将这座图书馆建设成了重要的古典学研究中心。时至今日,这座图书馆仍然享有盛名。
奥德法瑟不愧为“古典学的沙皇”,他对古典学自身的发展给予了巨大的推动力,具有划时代意义。然而,参与洛布古典丛书翻译工作的学界大师,并非只有奥德法瑟。沙克尔顿·贝利(David Roy Shackleton Bailey,1917–2005)是迄今为止翻译洛布古典丛书卷数最多的译者。他总共翻译出版了20本,其中9本西塞罗的作品,3本马提雅尔(Martial)的作品,3本斯塔提乌斯(Statius)的作品,2本瓦勒利乌斯·马克西姆斯(Valerius Maximus)的作品,还有2本昆体良(Quintilian)的作品。他为洛布古典丛书的古罗马时期作品译本的构成和完善做出了巨大贡献。
1955年,沙克尔顿·贝利任剑桥大学耶稣学院古典学教研室主任(Director of Studies in Classics),从此开始出版一系列关于拉丁作家的书籍和文章。1968年,沙克尔顿·贝利离开剑桥,调至密歇根大学担任拉丁文教授。1975年,沙克尔顿·贝利调往哈佛任希腊和拉丁文教授,1982年起成为“拉丁语言及文学教皇特聘教授”(Pope professor of the Latin language and literature)。他曾两次(1980-1981,1983-1985)出任《哈佛古典哲学研究》(Harvard Studies in Classical Philology)的编辑。1988年,沙克尔顿·贝利从哈佛退休,成为密歇根大学的兼职教授(Adjunct Professor)。他曾于1975年当选为美国人文与科学院(American Academy of Arts and Sciences)院士。此外,他还是美国语言学学会(American Philological Association)成员【并于1978年获得该学会颁发的古德温功绩奖(the Goodwin Award for Merit)】,美国艺术暨文学学会(American Academy of Arts and Letters)会员,促进罗马研究协会(Society for the Promotion of Roman Studies)荣誉会员,剑桥大学冈维尔与凯斯学院(Gonvilleand Caius College,Cambridge)荣誉院士。
沙克尔顿·贝利在古典学研究方面产出了大量的成果。他在其学术生涯里编辑、出版著作二十多部,发表论文、述评二百余篇,主要刊登在《哈佛古典哲学研究》(Harvard Studies in Classical Philology)、《古典语言学》(Classical Philology)、《美国语言学杂志》(The American Journal of Philology)、《古典学季刊》(The Classical Quarterly)、《古典学杂志》(The Classical Journal),等等重要古典学期刊,解决了诸多有关拉丁作家的文本和解释问题。
选择高水准的学者进行翻译,这一优良传统随着洛布古典丛书自身的发展,跨越百年一直保持到现在。如今相对年轻的译者也同样成果众多,是学界不可忽视的声音。以洛布古典丛书中的埃斯库罗斯(Aeschylus)作品的译者,艾伦·萨默斯坦(Alan Herbert Sommerstein,1947-)为例。艾伦·萨默斯坦是著名的古代史专家,毕业于剑桥大学国王学院,主修古典学,1974年至2014年任英国诺丁汉大学的古典学教授,并分别于1992-1997年,2001-2002年担任古典学系主任。萨默斯坦还曾于1989至1995年出任《希腊研究杂志》(Journal of Hellenic Studies)编辑,并于2007年任牛津大学盖斯福德讲师(Gaisford Lecturer)。他的主要研究领域是古希腊戏剧,研究对象覆盖了全部主要剧作家以及部分相对小众的作者;其另一个研究方向为古希腊的誓言。艾伦·萨默斯坦在上述两个方向都成果众多:出版、编辑书籍八十余部,发表论文六十余篇。
上述四位学者分别代表了洛布古典丛书这一百年来所经历的不同阶段。从丛书的诞生、发展到继承,在洛布的译者中,高水平学者不胜枚举,他们可谓是古典学界的中流砥柱。这些学者的加入,一方面肯定了洛布古典丛书的学术价值和潜力,另一方面也保障了这套丛书的翻译质量和学术水平。学风严谨、学术功底深厚的译者,带来的必定是可靠、可信的译本。
古代文本涉及到人类文明的各个领域,综合了古人不同方面的智慧,因此洛布古典丛书也吸纳了从事专业与被译文献内容相关的,具有良好古典学基础的学者。故而丛书的翻译队伍里不乏法学博士、文学博士、神学博士、医学博士和专家。以古代医学书籍为例,元首提比略时期的著名作家采尔苏斯(Celsus)关于医学的作品《论医学》(On Medicine)的翻译者W. G. 斯宾塞(W. G. Spencer)是外科硕士、英国皇家外科医师学会会员。而元首马尔库斯·奥列里乌斯时期的古罗马著名医学家盖伦(Galen)的作品——《论自然的力量》(On the natural Faculties)的翻译者是医学博士A. J. 布罗克(Arthur John Brock)。他工作于爱丁堡大学,是一名临床医生和医疗史学家。盖伦的另一部作品《用药方法》(Method of Medicine),由伊恩·约翰斯顿(Ian Johnston)和G. H. R. 霍斯利(G. H. R. Horsley)合作完成。霍斯利是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的新英格兰大学的古典学教授。而伊恩·约翰斯顿不仅对古代语言始终抱有极大热情,攻读了希腊语和拉丁语学位,而且还是著名的神经外科医生,曾于2000年因在医学领域的卓越贡献而获授AM(Members of the Order of Australia)勋衔。兼具医生身份的翻译者更能够清晰地理解和表述各种医学信息。同样的,其他专业的古典学领域之外的学者,也都为精确理解和翻译古典文献做出了巨大贡献。强大的译者阵容,为洛布古典丛书的翻译工作的展开提供了关键的智力保障,同时也使洛布版译文得以超越同类文献。
译文全面、准确
洛布古典丛书的创始人——詹姆斯·洛布在《洛布古典丛书——简述其目标和范围》中勾画出了这套丛书的翻译范围:这套丛书将涵盖从荷马时代到君士坦丁堡陷落的一切有价值且有趣的希腊和拉丁作品。在这个宏伟目标的指导下,洛布古典丛书收录的作品跨越千年,涉及到各个领域,覆盖了所有重要的希腊文和拉丁文作品:“简言之,我们全部的希腊拉丁古典遗产,都通过最新的文献和精准的英文译文呈现在这里。”
这批译文在质量上也得到了古典学者们的广泛认可,这可以用洛布古典丛书在古典学研究当中的引用率来加以证明。通过在汤姆森·路透(Thomson Reuters)的数据库“Web of Science”中进行检索,可以得到从20世纪三十年代至2015年洛布古典丛书的出版和引用情况(见图1、图2)。
图表显示的数字非常具有说服力。近些年,随着新的推广方式的增加(洛布古典丛书自2011年开始走向数字化),发行量加大,洛布古典丛书的引用数量也出现了大幅攀升。洛布古典丛书迅速增长的引用率,反映出这套丛书的普及度在近些年变得更高,同时也说明,这套丛书在国际学界是受到学者广泛肯定的。
国际学界对洛布古典丛书的认可,不仅表现在引用率上,还反映在世界一流学府的课堂当中。例如,洛布古典丛书是哈佛大学古典学系、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古典学系等,知名高校古典学专业所使用的重要古典文献资源。剑桥大学古典学系也将洛布古典丛书作为重要的教学研究资源。在其《古典学系本科生手册》(Faculty of Classics Undergraduate Handbook)的课程设置中,洛布古典丛书是多门课程教学的必备用书。英国沃里克大学古典与古代历史学系,也同样在多个教学单元和课程大纲中将洛布古典丛书列为重要的课堂用书。正如霍斯利(G. H. R. Horsley)所言:“洛布古典丛书自1911年由詹姆斯·洛布创立,一个世纪以来都是各大高校图书馆,以及众多研究古代史的高校教师和学生书架上的标准配书。”学界的广泛应用,说明这套丛书是公认的对经典著作的优良译本,这使其成为了成为学术界对话的基础,学者们的共同语言。
学者的大量引用和知名高校的教学应用,并非是对洛布品牌的盲目追捧。深入阅读这套丛书的译文,可以看到,洛布本跟其他译本比较起来,不仅收录的古典文献数量远超同类丛书,而且译文内容更加贴近原作涵义。以企鹅经典丛书为例。企鹅经典丛书是译著界的重要丛书,具有广泛的影响力。然而,从译文本身看,洛布本较企鹅本更为全面、准确、严谨、贴近原文。例如,洛布古典丛书收录了二世纪罗马著名作家琉善(Lucian)的全部作品,总共82篇,分八卷;而企鹅版只翻译了18篇琉善的作品。洛布本采用希腊文-英文对照的排版模式,方便读者迅速锁定原文位置,通过英文和希腊文(或拉丁文)的双重对照,来进一步完善自己对古典文献的理解,从而更准确地把握原典;而企鹅本只将英文译文集结成册,并未收录琉善作品原文。更重要的是,洛布本翻译者为奥斯汀·哈尔曼(Austin M. Harmon),其目标是译出原文的完整含义,因此尽量避免意译,以防削弱琉善原作的意义;而企鹅本译文则意译的比重更大,其中有一些地方对原文不够忠实,甚至出现理解上的错误。
例如,洛布古典丛书和企鹅经典丛书都翻译了琉善的《食客》。在《食客》第56节的结尾处,有这样一句话:
由此,我们可以看到译文的全面性和准确性,使洛布古典丛书获得了古典学界的普遍认可。而科研中的大量引用,以及教学上的广泛运用,则是这种认可的外在表现,它反映出洛布古典丛书对世界古典学研究的重要意义。
编辑汇聚学界泰斗
洛布古典丛书的创始人詹姆斯·洛布(James Loeb),是犹太裔美国人,1884年入读哈佛大学,致力于学习古希腊语和拉丁语,毕业后进入父亲的公司,后成为其中的合伙人。洛布拥有雄厚的经济实力和对古典学矢志不渝的热忱,一生都在为古典学的发展提供物质支持。1909-1930年,他担任美国雅典古典学研究会理事(Trustee of the American School of Classical Studies at Athens)并且是该学会的主要赞助人。1905年洛布迁往慕尼黑,把近800件文物捐赠给了慕尼黑的国家古代雕塑展览馆(Staatliche Antikensammlungen and Glyptothek),还将很多文献材料赠送给了其他的学术机构。洛布对古典学研究的满腔热情,直到去世都没有停止。他逝世后将洛布古典丛书和300000美金捐赠给了母校哈佛大学。这笔资金被称为“洛布古典丛书基金”,用于继续推进洛布古典丛书这一宏伟工程并支持古典学研究领域的发展。洛布去世后,《纽约时报》的一篇社论这样评价他:“詹姆斯·洛布是人文学科的修复者,学术研究的复兴者,用其自己的方式继承了文艺复兴的传统——这样的说法实不为过。”
在如此杰出的创始人的领导下,洛布古典丛书先后迎来了七位优秀的总主编,他们是:劳斯(W. H. D. Rouse)、佩奇(T. E. Page)、卡普斯(E. Capps)、波斯特(L. A. Post)、沃明顿(E. H. Warmington)、古尔德(G. P. Goold)和杰弗里·亨德森(Jeffery Henderson)。参见表1。
表1
最早的三位主编是由洛布亲自指定的。最先上任的是劳斯(W. H. D. Rouse)和佩奇(T. E. Page)。劳斯邀请了刚刚退休的佩奇来作为他的合作伙伴。由于劳斯当时正担任剑桥大学佩斯学校的校长并兼任《古典学评论》(Classical Review)的主编,诸事缠身难以兼顾,所以早期的编辑工作都是由佩奇完成的。故丛书旧版扉页的前任编辑名单中佩奇是排在第一位的。随后在1914-1939年出任总编的是卡普斯(E. Capps)。现任洛布古典丛书总主编,杰弗里·亨德森(Jeffery Henderson)于1999年10月1日接任古尔德(G. P. Goold)的职务。亨德森是波士顿大学希腊语言和文学方面的“威廉·古德温·奥雷利奥教授”。洛布古典丛书基金董事,哈佛大学教授泽夫·斯图尔特(Zeph Stewart)获知此消息后,赞扬了古尔德教授杰出的学术素养,并对杰弗里·亨德森的上任表示祝贺:“我对洛布古典丛书最大的贡献就是说服乔治·古尔德担任其总编职务。我们为推动和拓展这套丛书,亲密无间地合作了25年。我非常欣慰杰弗里·亨德森同意接任古尔德的职位。他曾与我二人紧密配合。杰弗里·亨德森会为这个岗位带来渊博的古典文学知识,明智的判断,以及在编辑和翻译古典文献方面丰富的经验……。”
洛布古典丛书的七位主编均为著名的古典学专家,是享誉学界的重要学者。他们不但在丛书的整体规划和发展上付出了不懈的努力,而且在具体的翻译工作方面也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主编要对丛书译者的筛选进行把关。预备参与洛布古典丛书翻译工作的学者,需提交译文样本给主编。经鉴定学术及翻译水平达到洛布丛书所需标准者,才可以与出版社签约。不仅如此,其中一些主编还直接参与到洛布古典丛书的翻译工作中。高水平的主编阵容确保了译者队伍的优秀,也为丛书的质量带来了保障。
考察洛布古典丛书的编译工作,可以看到围绕该丛书聚集起来的,正是二十世纪的古典学术精英圈,是这个时代学术史中的主角。是他们保障了这套古典材料译丛的高水准,疏通了学者科研的对话渠道,让人们得以避免因研究重点偏差而将时间浪费在争论文本内容和翻译标准上。洛布古典丛书也因此自诞生之日起,便在世界古典学研究领域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常伴专业学者案头手边,成为世界各大研究机构教学、科研必不可少的重要工具。深入了解洛布古典丛书及其背后的编译阵容,有助于当今学者正视其学术价值,把握二十世纪古典学的研究状况,并为古典史料的研读提供指导方向。
(注释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