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开发竞赛正积聚势头。随着美国和中国拔得头筹,其他国家,特别是发展中国家,正处在落后的境地。假如它们无法赶上,它们的经济和政治前景将变得黯淡无光。
对那些在人工智能竞赛中落伍的国家来讲,经济挑战将足够严峻:在一个自动化的世界中,相较于非熟练劳动力通常的供给,对他们的需求会少很多。但政治危险会同样令人畏惧。人工智能已经实现了对人实施黑客攻击:搜集个人的信息,然后用于破解、预言和操控他们的欲望。譬如,很多媒体披露,剑桥分析公司(Cambridge Analytica)利用美国选民的脸书数据做到了那一点。
不论是不是技术上的超级大国,所有国家都将感受到人工智能的影响。但对在这场竞赛中落伍的那些国家来讲,挑战要更多一层。要对人实施黑客攻击,政府和企业必须获得有关现实生活中人的行为的巨量信息,这使得数据可能成了世界上最重要的资源。但世界上大多数数据都由美国和中国以及那里的公司采集。
假如这一趋势继续下去,世界很快就可能见证一种新型的殖民主义即数据殖民主义:原始数据由很多国家采集,主要在帝国中枢来处理,随后被用于在全球实施控制。譬如,位于旧金山或者上海的数据巨头可以将远方一些国家的政客和官员的全部医疗和个人历史整合到一起,然后以之影响他们或者操纵有关他们的公共舆论。
此外,那些数据的控制者最终不只可能重塑整个世界的经济和政治未来,还可能重塑生命自身的未来。人工智能与生物技术的结合,对未来任何重新设计身体、大脑和意识的尝试,都将是至关紧要的。获得那些技术的美国和中国精英可能依据他们特定的价值观和兴趣,决定每个人的演进路线。他们认为有用的能力,诸如严于律己和博闻强记,可能得到增进,代价则是牺牲那些被认为不必要的特征,如灵性。
那些在这场对人发动黑客攻击的竞赛中落伍的国家有两个选择:加入这场竞赛或者对其加以规制。
更小规模的国家能够凭借自身力量缔造它们自己的谷歌或者百度,这不可能。但欧盟的二十八个成员国或拉美的南锥国家(Southern Cone)携手合作,就可能成功。要增加携手合作的可能性,它们可以专注于那些人工智能领先国家到目前为止忽略的一些领域。迄今为止,人工智能的进展集中在令企业和政府得以监控个人的系统方面。但反过来的东西,世界也需要:令个人得以监控企业和政府的技术。譬如,通过开发改进型的打击腐败、惩治警察暴力的工具,人工智能竞赛的后进国家可以脱颖而出,一样成为数据超级大国的制衡力量。(南锥国家,指南美洲的巴西、巴拉圭、乌拉圭、阿根廷和智利五国。——译注)
或者,那些无法与人工智能领先国家竞争的国家,至少可以尝试对这场竞赛进行规制。它们可以牵头发布倡议,围绕诸如自动武器系统或是增强型超人之类最危险的新兴技术制订严格的法律体系。它们可以开始通过制订法律来保护自己的数据,正如一些国家通过制订法律来保护自己的自然资源。国际采矿公司必须向它们开采铁矿石所在的国家支付一些什么,对搜集数据的技术公司而言,也应如此。
当采集数据可能对地方民众造成伤害时,尤其如此。譬如,开发自动驾驶工具的关键阶段涉及令那些工具得以在真实场景下行驶,搜集事故信息,然后运用搜集到的数据完善该技术。发达国家对自动驾驶工具实施了严格的限制——在那些工具的安全性得到确保之前,限制措施将一直存在——这样,在监管松懈、致命事故不会引发太多关注的发展中国家启动自动驾驶技术的测试,对相关公司来讲就可能是一种诱惑。医疗数据方面可能存在相似的情形:那些数据可以在隐私法薄弱的发展中国家廉价采集到,然后在人工智能中枢国家进行整理和加工,这些中枢国家或将最大限度受益于该研究。
对那些提供关键数据的国家来讲,开始要求获得更优厚的回报并不太早。譬如,它们可以成立一个数据输出国组织,极大拓展它们对亚马逊和阿里巴巴之类世界级大公司的影响力。而假如它们开始分享数据搜集方面的收益了,它们大约有一些办法应付将随机器人替代纺织工人和卡车司机而到来的经济动荡。
当今世界的更弱小国家可以免遭数据殖民,这一点远非定数。但它们必须努力尝试。假如它们埋头做鸵鸟状,专注于它们迫在眉睫的问题,无视人工智能竞赛,它们的命运就将在它们不在场时由他国决定。
(作者生于1976年,现为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历史系终身教授,著有《人类简史》、《未来简史》。本文原刊于《外交政策》2019年冬季号,原题“Who Will Win the Race for AI?”。听桥,愉快地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