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逻辑的方法和心理学的方法
我们审慎地运用观察、回想和试验的方法,以获得稳定的和确定的材料。运用以上方法所得的知识便是科学。科学要求明智地、持久地努力修正流行的许多信念,清除其中谬误,增加信念的准确性,首先要使信念的形式能尽量表现各种事实的相互依赖关系。科学像一切知识一样,乃是给环境带来某些变化的活动的结果。但是,对科学来说,所获得的知识的质量乃是活动的起支配作用的因素,而不是活动的偶然结果。从逻辑方面和教育方面来看,科学乃是认识的完善过程,是认识的最后阶段。
总之,科学就是实现任何知识的逻辑的含义。逻辑顺序不是强加于已知的事物一种形式;它是完善的知识的正当形式。因为逻辑顺序表明叙述的材料具有一种性质,使了解材料的人明白它的前提和它所指的结论(参见第211见)。正如一位有能力的动物学家能从几根骨头中重新构成一个动物一样,一位数学家或物理学家,从数学或物理学中的一段叙述中构成整个真理的体系。
但是,对一个不是专家的人来说,这种完备的形式乃是一块绊脚石。正因为材料的叙述把促进知识本身作为目的,知识和日常生活的材料的联系才是隐蔽的。对外行来说,几根骨头仅仅是珍品而已。在他掌握动物学的原理以前,他想用骨头制造什么东西的努力全是偶然的、盲目的。从学习者的观点来看,科学的形式是要达到一个理想,而不是出发的起点。但是,在学校的教学实践中,常常从经过简化的科学入门开始。必然的后果是把科学和有意义的经验隔离开来。学生学习一些符号,但没有掌握了解它们意义的钥匙。他获得专门的知识,而没有追溯它和他所熟悉的事物和操作的联系的能力,他往往只是获得一些特别的词汇。
有一种强烈的诱惑,认为把形式完善的教材教给学生就是学习的康庄大道。认为学生从有能力的研究工作者研究的成果开始,可以节省时间和精力,避免产生不必要的错误。还有什么比这种假设更自然呢?其结果在教育史上大书特书。学生从教科书开始学习科学,这种教科书按照专家研究的顺序,把教材组织成一个个题目,从一开始就介绍专门的概念和它们的定义。在很早阶段,就引进许多规律,至多稍微讲一下得到规律的方法。学生学习所谓“科学”,而不是学习处理日常经验中熟悉的材料的科学方法。研究生的学习方法主宰着大学教学,大学的方法又转移到中学,这样一直往下移用到小学,同时删去一些内容,人使教材更容易一些。
年代学的方法从学生的经验开始,从经验发展正当的科学处理的方式,常常称作“心理学的”方法,以别于专家的逻辑方法。表面上失去的时间,可以从所获得的深刻的理解和生动的兴趣中补偿损失,而且绰绰有余。学生所学习的知识,至少他是理解的。此外,联系从日常熟悉的材料中选择的问题,沿用科学家取得完善知识的方法,他获得处理在他能力范围内的材料的独立工作的能力,避免学习只有象征意义的材料所带来的心理上的混乱和理智上的乏味。既然大部分学生决不会成为科学专家,他们对科学方法的意义的了解,应该比远距离第二手地抄录科学家所取得的结果更加重要。学生所学习的内容也许不会那么多,但是就他所学的东西来说,他们是确信的、理解的。可以有把握地说,那些将成为科学家的少数人采用这种方法,比沉没在大量纯技术的和象征性的知识中的人,可以得到更好的准备。事实上,那些成为成功的科学家的人,正是通过他们自己的力量,避免了传统的学究式的学习科学的方法的缺陷的人。
在一两个世代以前,有不少人在极不利的条件下,努力为科学在教育上获得一席之地而奋斗,他们的期望和一般达到的结果相比,是令人痛心的。斯宾塞研究了什么知识最有价值,结论说,从一切观点来看,科学知识是最有价值的。但是,他的论点无意识地假定科学知识可以用现成的形式传授给别人。他的论据不注意我们日常生活的材料转变成科学形式的种种方法,也就忽略了科学唯一赖以成为科学的方法。学校里的教法常常按类似的计划进行。但是,用专门的正确的科学形式叙述的材料,并没有什么魔术附在材料上。这样的材料学习起来仍然是一些没有活力的知识。此外,这种材料的叙述形式比文学上的叙述形式更加远离日常生活的有效联系。但是,不能因此就说有关科学的教学的主张不合理,这种主张不能遵循。因为这样教的材料对学生来说,并不是科学。
虽然根据演绎的方法编辑的教科书有了很大的改进,但是,跟事物和实验室练习接触,本身并不足以应付需要。虽然事物和实验室练习是科学方法的不可缺少的部分,但是,它们并不理所当然的构成科学的方法。自然界的材料可以用科学仪器进行处理,但是,这些材料本身以及处理的方法,可以和校外所用的材料和制作方法分离开来。所对付的问题仅仅是科学上的问题,即对一门科学已经入门的人所发生的问题。我们的注意力也许用在获得技术处理方面的技能上,而没有顾及到实验室练习与属于教材的问题的联系。有时实验室里的教学徒有一种仪式,和异教的仪式一样。①
①在积极的方面,可以提一下在花园、车间等工作中所发生的问题的价值(参见第217页)。实验室可以作为附加的资源,为更好地研究这些问题提供条件和工具。
我们曾经偶然说过,科学的叙述或逻辑的形式包含符号的使用。当然,这句话适用于所有语言的运用。但是,在母语中,我们看了符号,就能直接了解符号所表示的事物。我们对熟悉材料的联想非常密切,所以,看到符号就联想到它所表示的事物。这种符号不过是用来代表事物和动作的。但是,科学上的术语还有一个用处。我们知道,科学术语并不代表经验中的直接应用的事物,而只代表认知系统中的事物。当然,科学术语最终表示我们常识所了解的事物。但是,它们并不在通常的背景中直接代表这些事物,而是已经转化为科学研究的术语。原子,分子,化学的公式,物理研究中的数学命题,所有这些首先具有知识的价值,但只是间接地有经验的价值。它们代表进行科学研究的工具。和别的工具一样,它们的意义只能通过应用来学习。我们不能看了事物就能了解它们的意义,只能通过它们的工作,把它们作为求得知识的方法的一部分,才能了解它们的意义。
甚至几何学中的圆形、正方形等,也和我们所熟悉的圆形和正方形不同。一个人学习数学愈深,和日常生活中的事物的距离愈远。和研究空间关系知识无关的特性被略去了;研究空间关系这个目的所需要的特性受到重视。如果再深入研究下去,他会发现甚至对空间知识有意义的特性,也会让位给有利于其他事物的知识——也许是一般数的关系的知识的特性。他所学的概念方面的定义,甚至不能暗示空间的形式、大小或方向。这并不是说它们是一些不真实的凭空捏造,但是它表明直接的物理特性已转变为达到特殊目的即知识组织的目的的工具。每一架机器,所用的材料的原来状况已经改变,使之合于某个目的的应用。重要的事情不在于原来形式的材料,而在于材料适应于一个目的。一个能够数出构成机器结构的所有材料的人,并不一定有这个机器的知识。只有知道这些材料的用处,并且能说明为什么这样使用材料的人,才有关于这个机器的知识。同样,一个人必须懂得数学概念发生作用的那些问题和数学概念在研究这些问题中的特殊用处,才能说是有数学概念知识的人。如果仅仅“懂得”数学上的定义、法则、公式等等,就像懂得一个机器的各部分的名称而不懂得它们有什么用处一样。在这两个例子中,意义或知识的内容,就是懂得一个要素在整个系统中的作用。
二、科学和社会进步
从事具有社会兴趣的作业可以获得直接的知识。假定这种直接知识的发展成为完善的逻辑形式,就产生了一个问题,就是这种已成逻辑形式的知识,在经验中占有什么位置。一般地说,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是,科学标志着人的思想从致力于因袭习惯的目的中解放出来,有系统地追求新的目的。科学是行动中的进步力量。所谓进步,有时被认为更加接近追求中的目的。但是,这是一种小的进步形式,因为,这种进步只要求改进行动的手段或技术的进步。比较重要的进步模式,在于丰富先前的目的和构成新的目的。人的欲望并不是一个固定的数量,进步也不只是增加满足和力量。随着文化的增进和控制自然的能力的加强,产生了新的欲望,要求提高满足的质量,因为人的智慧看出许多新的行动方面的可能性。这些新的可能性导致人们寻找新的实际手段,进步便随之发生。同时,因为发现了从前没有使用过的事物,由此也暗示了新的目的。
科学是完善对行动手段的控制的主要工具,随着人类智力主宰自然奥秘而来的大量发明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历史上号称工业革命的生产和分配的惊人改造,乃是实验科学的成果。铁路、轮船、电动机、电话、电报、汽车、飞机和飞船,是科学应用于生活的明显证据。但是,没有成千上万不那么惊人的发明,以上发明便没有一件是非常重要的。正是通过这成千上万的发明,自然科学对我们的日常生活才作出了贡献。
必须承认,我们已经取得的进步在相当程度上只是技术上的进步;它为满足先已存在的欲望提供了比较有效的手段,但并没有改变人类目的的质量。例如,还没有一种近代文明能在各方面和希腊文化媲美。科学还是新近的东西,没有被吸收到人们想象的和情感的倾向中去。人类比较迅速而又踏实地走向实现他们的目的,但是,他们的目的多半仍然处于科学启蒙以前的情况。这一事实,给教育提出了利用科学以改变对想象和情感的习惯态度的任务,而不是以物质方面的扩充享用感到满足。
科学的进步已在相当程度上改变了人们关于生活目的和生活幸福的思想,使他们对这种责任的性质,以及履行责任的方法有所认识。科学在人类活动中产生的影响,已经打破了过去把人们隔离开来的物质障碍,大大地拓宽了交往的领域。科学以巨大的规模带来了利益的相互依赖。使人类深信为人类的利益而控制自然的可能性,从而引导人们展望未来而不是缅怀过去。进步的理想和科学的进步的重合,不只是一种巧合。在科学未曾进步以前,人们以远古作为黄金时代。现在,他们面对将来,坚信正确地运用智力能破除一度被认为不可避免的祸害。制服灾难性的疾病,不再是梦想;消灭贫困的希望,并不是乌托邦。科学使人们熟悉发展的思想,产生了实际的结果,持久地、逐步地改善人类的处境。
所以,在教育上利用科学的问题,就是要创造一种智力,深信智力指导人类事务的可能性。通过教育,使科学方法深入学生的习惯,就是要使学生摆脱单凭经验的方法以及单凭经验的程序而产生的惯例。经验这个词的通常用法,并不指“和实验联系”,而是指粗糙和不合理性。在由于不存在实验科学而造成的情况的影响下,所有过去居支配地位的哲学,都把经验与理性和真正合理的东西对立起来。所谓经验的知识,就是由过去许多实例积累起来的知识,对于任何一个实例的原理,并没有明智的见识。有人说医学是经验的性质,就是说它不是科学的,而以所积累的有关疾病的观察和多少属于随意使用的救治方法为基础的实践模式。这种实践模式必然全靠运气;成功全凭机遇。这种医学徒然助长欺骗和自我吹嘘。单凭“经验”控制的工业,不容许建设性地运用智力;它依靠依样画葫芦的方法来模仿过去的模式。实验科学能够利用过去的经验,把它们当作心灵的仆从,而不是当作心灵的主人。这就是说,理性在经验之内运行而不是在经验之外运行,使经验具有理智的或合理的品质。科学就是变成有理性的经验。所以,科学的效果在于改变人们关于经验的性质和内在的可能性的观念。由于同样的原因,科学的效果改变关于理性及其运行的观念。理性不是经验以外的东西,遥远、孤零属于和生活中经验的事实无关的崇高的领域,理性是经验所固有的,它是过去的经验得以纯化,使过去经验成为发现和进步的工具的因素。
“抽象”一词的普通用法名声不好,它不仅被用来表明深奥难解的东西,而且还表示远离生活的东西。但是,抽象作用却是思想指导活动的不可缺少的特征。我们所遇到的情境,并不件件重复。习惯对待新发生的事情,就好像它们和旧的事情完全一样。因此,如果不同的因素或新发生的因素,对于当前的目的无关紧要,习惯就足够了。但是,如果新的因素需要特别注意,如果抽象概念不发挥作用,就只能求助于乱碰的反应。因为抽象作用就是有意识地从过去经验的材料中选择有助于对付新经验的东西。抽象作用就是有意识地把蕴藏在过去经验中的意义,迁移到新的经验上,加以运用。它是智慧的命脉,是使一种经验有意识地用来指导别的经验。
科学以巨大的规模进行着过去材料的迁移工作。科学的目的就是使经验从所有纯粹个人的经验和严格属于直接的经验中解放出来;凡是它和其他经验材料共同的东西,都把它分离开来。这种共同的东西,可以保存下来,为进一步利用。所以,它是社会进步的不可缺少的因素。任何经验在它刚产生时,虽然对有关个人来说有其重要意义,但这种经验有很大部分是特殊的,不重复的。从科学的观点来看,这种材料是偶然的,尽管它们的共同特征是重要的。情境中无论什么独特的东西,因为它由个人的特性和环境的巧合所决定,不是别人所能利用,所以,除非经验中共同的东西能抽取出来,并且用适当的符号固定下来,那么,实际上,经验的一切价值才可能随着经验的消逝而消失。但是,抽象作用和用词语记录所抽取出来的东西,可以把个人经验的净价值提供给人类永久利用。没有人能详细预料何时进一步利用,或将怎样进一步利用。科学家发掘抽取出来的东西,好像制造工具的人一样,他不知道准将使用这些抽取出来的东西,也不知道何时使用它们。但是,理智的工具和其他机械的工具比较起来,在适应的范围方面,要更加灵活得多。
概括和抽象是相对应的东西。概括是抽象作用应用于新的具体经验时所起的作用——扩大抽象作用,借以阐明并指导新的情境。为了使抽象作用有效,而不流于无结果的形式主义,必须提一下这些可能的应用。概括本质上是一种社会的手段。如果人们把他们的利益完全等同于一个小集团的利益,所给的概括就相应地受到限制。他们的观点不容许进行广泛而自由的研究。人们的思想被束缚在缩小的空间和短暂的时间上,局限于他们自己已经建立的习俗,把它作为一切可能的价值的标准。科学的抽象和概括相当于采纳任何人的观点,而不管他所处的空间和时间如何。虽然不受具体经验的条件和情节的影响是科学远离现实和“抽象化”的原因,也是科学所以能在实践中广泛而自由地进行新的有效的应用的原因。
名词和命题把抽象出来的东西记录和固定下来,并传播开去。从一个特定的经验分离开来的意义,不能悬在空中。它必须有一个住地。名词就给抽象的意义一个住地和躯体。所以,意义的表述并不是一种事后的思考或副产品;它是完成思维工作所必需的。有人知道很多事物,却不能表达它们,但是,这种知识仍然是实际的、直接的和个人的。个人能自己利用这种知识;他能有效地按照这种知识行动。艺术家和执行者的知识往往属于这种情况。但是,这种知识仅属于个人,不能转移给别人,也可以说是出于本能的。一个人如果要表述经验的意义,必须有意识地考虑别人的经验。他必须设法找到一个立场,既包含他自己的经验,也包含别人的经验。否则,传达的经验就不能被人理解。他讲的话别人不懂。文艺在表述经验方面取得了巨大成就,所以,别人了解这些经验的重要意义;科学的语言是以另一种方式设计的,它用符号来表述所经验的事物的意义,任何研究科学的人,都懂得这些符号;美学的表述方式揭示和提高人们已有的经验的意义;科学的表述方式,提供建立具有经过改造的意义的新经验的工具。
总而言之,科学体现智力在规划和控制新经验方面的功能,人们系统地、有意识地因不受习惯的限制得以广泛地继续从事这些经验。科学是有意识的进步的唯一工具。这种进步和偶然的进步不同。如果科学的普遍性,科学和个人情况的隔离使它具有某种专门性和孤立性,这些性质和单纯理论的推理的性质也是很不相同的。纯理论的推理永远和实践脱节;而科学的专门性和孤立性则是为了更广泛和更自由的应用于以后的具体行动而暂时的脱离。有一种毫无根据的理论与实践对立;但是,真正的科学理论乃在实践之内,成为扩充理论和达到新的可能性的手段。
三、教育中的自然主义和人文主义
教育上有一个传统,把课程中的科学与文学、历史对立起来。这两方面的代表人物之间的争论,是容易从历史上来解释的。在实验科学产生以前,文学、语言和哲学已经在所有高等学校占领了牢固的地位。实验科学自然必须奋力前进。没有一个筑有堡垒的和防守坚固的势力集团会轻易放弃它可能占有的垄断地位。但是,无论哪一方面,都认为语言和文学作品全部是人文主义性质的,而科学则纯粹属于自然界的,这是一个错误的观念。这种观念有助于削弱两类科目的教育作用。人类生活不是在真空中发生的,自然界也不仅仅是人生戏剧的舞台(参见第228页)。人的生活和自然的许多过程紧密相连;人的事业,无论成功或失败,决定于自然在他的事业中所起的作用。人有意识地控制他自己的事务的力量,决定于指导运用自然力的能力,这种能力反过来决定于他对自然界许多过程的认识。不管自然科学对专家来说是一种什么东西,就教育的目的来说,自然科学就是关于人类行动的环境的知识。要了解社会交往的媒介和社会交往不断发展的手段和障碍,就要掌握绝对属于人文主义性质的知识。一个不懂科学史的人,就不知道人类怎样从常规和任性的行为,从迷信屈从自然和从魔术般地利用自然,到在理智上做到沉着自制所进行的种种斗争。自然科学的教学可能流于一套形式上的技术的练习,这种情况是千真万确的。如果在教学中把有关世界的知识作为目的本身,就会发生这种情况。但是,这样的自然科学教学不能使学生获得文化,并不证明自然知识和人文主义事业的对立,而是证明教育的态度错误。
有许多人不喜欢采用在人们职业中所用的科学知识,这本身就是贵族文化的残余。在贵族社会,一切有用的工作都是由奴隶和农奴做的,都是按习惯建立的模式而不是按智力建立的模式管理工业。在这种社会里,“实用的”知识总不及“纯粹的”知识有价值,那是很自然的。因此,科学,或者最高的认识,就是和纯粹的理论与生活上的一切应用无关。有关工艺的知识,带有从事这种工艺的阶级的烙印(参见第19章)。这样形成的科学观念,在科学本身已经采用工艺的工具并用它们来生产知识和在民主主义兴起以后,仍旧保持下来。但是,仅就理论方面讲,有关人类的事情比仅仅关于自然界的事情对人具有更重要的意义。在采用脱离群众实际需要的书面文化所规定的知识标准时,科学教育的倡导者处于战略上不利的地位。只要他们采用与实验方法和民主的工业社会的运动相适合的科学概念,他们就不难表示,自然科学比根据有闲阶级的专门利益而建立教育计划的所谓人文主义更具有人文主义的性质。
我们前面说过,如果把人文主义的科目和自然的研究对立起来,人文主义的科目就会受到妨碍。人文主义的科目往往流于完全文字的和语言的学习,倾向于缩成“古典文”,变成现在不再有人说的语言。因为,近代语显然是有用的,因而就被禁止。在历史上很难找到任何东西比把人文学科完全和希腊文和拉丁文知识等同的教育实践更令人啼笑皆非的了。希腊和罗马的艺术和制度对我们文明作出了如此重要的贡献,因此,应该总是有非常充裕的机会来学习它们的经验。但是,把它们看作典型的人文科目,便有意忽略了群众在教育上所能学习的教材的可能结果,因此往往养成有知识的阶级的狭隘的势利行为,这个阶级的特点,不过是偶然享受到专有的机会。知识具有人文主义的性质,不是因为它是关于过去人类的产物,而是因为它在解放人类智力和人类同情心方面作出了贡献。任何能达到这种结果的教材都是人文主义的,任何不能达到这种结果的教材就连教育意义也没有。
提要
科学是经验中认知因素的果实。科学不主张仅仅叙述个人的或习惯的经验,它志在叙述能揭示信念的来源、根据和结果的事物。如果能达到这个目的,叙述就具有逻辑性。在教育方面,必须注意科学方法的逻辑特点,因为是属于经过理智上高度精制的教材,这种方法不同于学生的学习方法。学生的学习方法有时间的顺序,是从理智性质比较粗糙的经验,到理智性质比较精密的经验。如果忽视这个事实,就会把科学看作全是单调的知识,这种知识用不寻常的专门词汇表达,比通常的知识更加使人不感兴趣,更加远离生活实际。科学在课程中必须履行的功能,就是它已经为种族履行过的功能:从局部的和暂时的偶然经验中解放出来,开辟没有为偶然的个人习惯和偏爱遮蔽的理智的前景。抽象作用、概括作用和明确的表述的逻辑特征,都和这个功能有联系。在使观念从它所产生的特殊背景中解放出来,使它具有更为广泛的关联时,任何个人的经验的结果都可以供所有的人利用。因此,从终极结果说,从哲学上说,科学乃是一般社会进步的工具。